墨一般,卻又帶著些迷離的夜色。
“臣大膽請問一句,公主想家麼?”
家?
她渾身一震,驚愕之餘卻是懵然不解。
奉旨禮佛時,庵堂算是她的家,如今回了宮,這裡便也算是個家,儘管都不如意,可總是個容身之地,如今他這句“想家麼”又當作何解?
“廠臣此問是什麼意思?”
“臣方才已點了這奴婢的睡穴,三五個時辰內絕不會醒來,公主不必心存顧忌,儘可對臣直言不諱。”
徐少卿轉回來,甩一甩墨色披風,撩起曳撒在小案對面單膝一坐,凝望著她問:“公主的母妃既然出自夷疆玉川吐司家,可有意回去省親麼?”
第22章 品紅胭
清晨。
濃雲密密地遮了日頭,天地間一片陰沉沉的。
後半夜忽然下了場雨,地上仍然溼漉漉的,雖已是三月末的天氣,這會卻陰冷得厲害,隱隱還有些悶氣,絲毫沒半點清新爽朗之感。
一支趕著騾車大馬,商旅模樣的隊伍沿著正街不急不緩的走著,十幾個人個個勁裝結束,作鏢行打扮,只有坐在中間那輛馬車前的男子是一襲儒生打扮。
他有一雙狹長的鳳眼,但眸中卻閃著鷹隼般銳利的光,白玉般的俊臉清冷冷地毫無表情,卻又似乎蘊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凌厲,那兩片薄薄的唇抿起時,更讓人覺得陰寒刺骨。
高曖靠在軟榻上,望著被微風輕輕撩起的車簾外天色沉鬱,街市冷清,目光不由有些呆。
她總感覺回宮這段日子老是在坐車坐轎,幾乎每次都憋屈得難受,可這次卻不覺得如何,反而萌動著些許鬆弛感,似乎內心深處對這次出行很是期待。
“公主,那夷疆和咱們京城隔著萬水千山,這一路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呢。”翠兒忽然在旁道。
她笑了笑,仍望著窗外。
“你若嫌遠,不去便是了,為何還纏著要來?”
翠兒嘟嘴道:“那怎麼成,這一去山遙路遠的,公主身邊也得有人伺候著才是,總不能指望外頭那些人吧?再說,宮裡那般氣悶,好容易有個出去的機會,公主若不帶上奴婢,可真就太說不過去了。”
高曖輕輕一哂:“你這丫頭可也怪,之前不是一直惦記回宮麼,怎的現下忽然又轉性了?”
“公主差了,盼著回宮是奴婢不想瞧著公主一輩子吃齋唸佛,如今可不同,出來走走,總比在那北五所裡每日清灰冷灶的強吧?”
翠兒說著,忽又撫頭驚道:“哎呀,糟了,糟了!聽說那夷疆遍地瘴煙,奴婢早前應該備些避瘴的藥丸才對,如今這可怎麼好?”
她微微顰眉,斜了翠兒一眼:“你這丫頭怎麼老一驚一乍的,又不是隻有咱們兩個去,徐廠臣是個穩便幹練的人,這些小事怎會想不到?定然一早便備下了。”
翠兒聽了一愣,隨即掩口笑了笑,先瞥了瞥背後的車簾,才湊近低聲道:“公主近日來像是變了。”
“哪裡變了?”
“還說沒有,從前奴婢提起徐廠公時,公主還瞻前顧後的,今日竟也主動念起人家的好來了。”
她像被刺了一下,霍然扭過頭,沉臉道:“你這丫頭可又胡說,我不過是贊他辦事幹練罷了,哪有……”
話說到半截,自家卻接不下去了。
方才她的確是隨口的一句話,卻是純粹由心而發,自己也覺得奇怪,就好像有那個人在旁邊,便事事都不用憂心。
這,算是念他的好麼?
一想到這裡,她便沒來由的心虛,那話頭不自禁地就頓住了。
翠兒見她語塞,便又低聲揶揄道:“要叫我說,這位徐廠公也虧得是個奴婢,若然是個周全人,還不知公主怎樣惦記呢。”
“你這丫頭,越說越不成話了。”
高曖輕叱著,心中卻忍不住一陣怦然。
若他是個周全人……
這話單是想想,俏臉就紅了。
當她是三歲孩童麼?真虧得那丫頭能若無其事的說出口。
“你呀,也就是遇上我這般沒氣性的人,要是別的主子,說不得早早便撕了你這張嘴。”她一邊斥著,目光卻向車簾處瞟。
翠兒像也覺自己有些忘形,吐了吐舌,面上卻仍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篤,篤,篤。”
車轅輕輕響了三下,就聽那沉冷的聲音在外面道:“前面已到城關,請公主暫且不要相談,以免多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