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陣響亮的嘩嘩聲,像是一桶剛從水井裡挑上來的水,一股腦地倒在了屋頂上。
狂風呼嘯著吹翻了窗戶,卷著豆大的雨滴呼呼從門外颳了進來。
掌櫃的忙將那木門掩上,說:“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今個早上我瞧著朝霞滿天,還以為會是個好天氣呢,看來這老祖宗的話不得不信。客官要不要把馬廄裡的貨也給搬進來?依我看,這雨勢急,那草棚的頂是遮不了多少的。”
白梁便問:“車上還有什麼?”
車伕想了想,說:“車上有衣物,還有幾床棉被。”
柳大娘說:“粗布衣服還能被水泡泡,反正也不值幾個錢。但棉被可不能進水,進水受了潮,就算曬乾也不保暖沒了用,得拿進來。”說著就起身往屋外走,要去拿她的那幾床棉被。
柳大娘是長輩,還是女人,這種活兒當然不該由她幹,白梁馬上說道:“大娘,這事兒您就別操心了,放在我身上,我現在就去給您把棉被收進來,您就坐在這兒吃點瓜果喝點水,只管等著吧。”然後跟車伕使了個眼色,讓他跟著一起出去。
一出屋,沒了遮蔽,狂風暴雨撲面而來,尤其是那雨滴,一顆顆又大又急,跟刀子似的割在臉上。
白梁跟車伕從車廂裡卸貨,衣服已經溼透了,棉絮也進了水,但還不嚴重。
正在白梁要將棉絮抱進屋的時候,他突然從殺殺雨聲裡聽見了點別的什麼。
隱隱綽綽地,像是馬蹄的聲音。
白梁自幼習武,雖說到現在也只練就了一個半吊子功力,但他的聽覺依然比上從未習武的普通人來說要強上好幾倍。
於是他側耳一聽,聽出衝邊來的至少有十幾個人,騎著馬,馬蹄聲快,但卻不亂,這麼多匹馬一同出動,馬蹄聲竟然整齊劃一。
能有這樣素質的,只可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他們終於追上來了。
白梁不由大呼不妙:“快,別管這些東西了,進屋去,讓所有人別在大廳裡待著,到房裡避避。”
車伕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白梁這樣的內力。
什麼馬蹄聲都沒聽到,只能聽見殺殺雨聲,根本不明白白梁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還奇怪的問:“不管嗎?可這些棉絮溼了怎麼辦?”
白梁又急又氣,再這麼拖下去,就真撞上了。
於是他狠推了車伕一把,低吼了一句:“別問了,快點進去,在晚一步大家就都完了!”
馬蹄聲漸進,車伕也從雨聲中聽見馬的嘶鳴,他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迅速轉身衝回驛站,對廳里正閒適的吃瓜果的女眷們大呼:“快上樓。”
有愧放下手裡正在剝的果,提著裙襬從桌邊起身,問道:“追上來了?”
“是!好多人……”
這時,正在後廚張羅著的掌櫃出來了,他一手託著一隻盤,一邊是燻腸,一邊是醬肉,眼睛小心翼翼地盯著托盤,生怕東西灑了,嘴裡歡喜地說道:“上菜羅,爆炒醬牛肉,尖椒臘香腸,還有一條燻魚在鍋裡,別急。”
他一進大廳,馬上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剛剛還想隱約聽見誰說了一句好多人,頓時心裡一驚,怯聲問道:“什麼人來了?莫非是白水寨的山賊?他們已經來這來!”
車伕一怔,不知道該怎麼掩飾。
有愧笑了笑,裝作是掌櫃的糊塗了,拍了拍手裡粘的瓜果皮屑,說:“掌櫃的這可就聽錯了,我們是說,這麼多人,一張桌子怎麼做得下,既有長輩的要照顧,我這姐姐身體不適也要照顧,這麼多人擠在一起,誰也不快活,還不如分桌算了,各自回各自屋裡吃自個的,舒服多了。”
掌櫃的一聽,這話聽著合情合理,便信以為真,說:“這有什麼,一點問題都沒有,姑娘只管放心,我這就回後廚多分幾個碟子。”
“不必,”有愧抬手攔了攔,就等這掌櫃回去給他們分餐的功夫,郭子怡的人馬指不定就殺進來了。
她又笑了笑,黑亮的眼睛完成一支月牙,“其實這幾個菜本來就是各自吃的,像我那哥哥,就挑剔得很,沾不得一點辣,一吃就出一嘴的白泡,而我爹呢,又是無辣不歡,不放辣子的菜他是碰都不碰。所以啊,這盤菜直接進我爹的屋裡。”
說著就將盤子從掌櫃的手裡接了過去,領著眾人往樓上去。
白梁從屋外進來,帶著一身的風雨,他抱著一床縮水了的棉被,無比狼狽地擱在了桌子上,對掌櫃的說:“等下來了人,千萬不要告訴他們店裡還有別人,聽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