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驚叫了一聲。
正在燈下翻閱兵書的何愈猛地一震,抬頭問道:“什麼沒了?”
紅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泣道:“夫人的首飾不見了……”
有愧那首飾盒裡的髮簪連著少了兩個,她開始以為有愧是在外面有什麼情郎,今天見著有愧的哥哥,便明白過來,有愧是一點點的將家裡的東西給當掉去還債了。這樣的女人,胳膊肘往外拐,把家裡的東西拿去當買,和小偷竊賊有什麼區別?又有怎樣的丈夫,才能容忍如此不勤儉持家的妻子?
有愧突然覺得有些冷,她並不怪紅苑提起這件事,她怪她自己。
“是嗎?”何愈看向有愧,有愧背對著他坐著,只能看見銅鏡裡的影子。
有愧抬起眼望進何愈的眼睛,她喜歡這雙眼睛,喜歡極了,細長,眼角微翹,看向她的時候總是帶著笑。
這樣一雙眼睛讓她不敢說謊。
“那簪子呀,大概是昨晚睡覺時未摘下來,滾到哪裡去了,紅苑你別大驚小怪,讓夫君擔心。”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指掐著自己手心的肉,這種疼痛減輕了她的愧疚。
紅苑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再說下去就顯得太過明顯了。
何愈的眼睛在搖曳的燈火裡跳動了一下,說:“紅苑你先回去歇著。”
房間只有何愈和有愧兩個人,安靜極了,只有火苗跳動的聲音。
何癒合上書,起身,走到有愧的身後,看著銅鏡裡有愧微低的側臉,“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
“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撒謊。”
“我不會向夫君撒謊,永遠不會。”她的聲音很輕,銅鏡裡低垂的睫毛抖動了一下,像垂死掙扎的鳥雀的蒲扇的翅膀。
☆、第14章
天氣越來越冷,冷得人不想從袖子裡伸出手,冷得白氣像冰錐一樣掛在嘴邊。
這樣的天氣裡,有愧還是早早地出門,推著那小車,在集市上賣竹筐和小香囊。她搓著手,朝手心哈了一口熱氣,然後揉了揉發癢的耳垂。她的鼻尖凍得發紅,臉頰也像是塗了層胭脂。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還出來做生意?”有愧旁邊那鋪位的大嬸開口問道,她經常瞧見柳大娘帶著有愧和柳嬌嬌在這裡賣竹筐,但現在天這麼冷,街上連行人都少得可憐,更別說有什麼買賣了。她在這裡遭罪是因為她那不爭氣的丈夫,可有愧這樣受凍又是為了什麼。
有愧笑了笑,凍紅的小鼻尖微微皺了起來,“不冷,一點都不冷。”
這並不算什麼,她從前的冬天要比現在難熬多了。那時她沒有棉鞋,褲子總是短上一截,露出纖細的腳踝,寒從腳下起,她冷極了,血液在身體裡結成了冰。現在她要好的多,有鞋,有合身的衣服,當她也變得嬌氣多了,竟然受不了這麼一點冷風。
有愧的話大嬸一點都不信,便說:“何愈捨得你一個人出來麼?你家裡現在還缺這麼幾個錢?”
何愈的事街上人到處都在說,大嬸也聽來了幾句,說開城放糧是由何愈負責,這可是個肥差,誰家分得多,誰家分得少,可是都由他說得算,就這樣他們家哪裡還缺一口飯吃?
有愧諾諾地應了一聲,何愈並不高興她大冬天的一個人出來,說家裡不缺你賣竹筐的幾個銅板,還讓紅苑把她給看著,別凍病了。她在何愈面前是滿口答應,但何愈人前腳剛出門,她馬上就從家裡跑出來。
她在心裡算了一筆帳,賣掉一隻竹筐可以掙三文錢,賣掉三百多可以掙一貫錢,賣掉一萬五千只才能將那五十兩銀子掙回來,可是這怎麼可能,就算她能一口氣編出這麼多筐子來,這個白水城也沒有那麼多人願意買。但她必需這樣,只有這種在寒風中瑟瑟發動的痛苦,才能減輕她背在肩上的愧疚。
她的手指繼續編織著,用竹片編出小小的竹筐,孩子喜歡的小跳蚤,和塞著草藥的香囊。一位小姐似的姑娘帶著丫鬟在她的小鋪子面前停住了。
那姑娘拿起一隻香囊聞了聞,說:“這裡面放了什麼?真好聞。”
“這裡面放的是長在我家前院的一種藥草。”
姑娘更加愛不釋手,又聞了聞,說:“好聞極了,我買一個罷。”
這位姑娘買走的那個香囊便是有愧今天賣出的唯一一個東西,一共五文錢。
這五枚銅板被藏進中衣裡,這是她整整一天的所有收穫。
冬天的晚上黑得早,颳著晚風,從狹長的巷道間呼嘯而過,一片雪花從一千里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