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徑直走進寢室,“要冊封一位公主……”
“陛下要是真的送一個女兒去,就只有昭嬪之女羽揚了。羽揚今年十七歲,還沒有指婚。”
“羽揚還沒有指婚?”他不無驚訝地回頭。
“是的。”我回答他,“我已經見過羽揚。她的神情舉止很像昭嬪……就是,很靦腆,不怎麼敢說話的樣子。”
“羽揚還沒有指婚啊……”
“你在想什麼?”我走近他,“你好象有心事。”
“沒,沒有,”他走到床邊坐下,“我竟疏忽了羽揚還沒有指婚。”
我在他的身邊坐下,“是不是捨不得?”
“這個……”他看了我一眼,抬頭道:“和親,不僅僅是締結姻親,更重要的是建立起兩國之間親屬般的聯絡。吉贊絕不是庸碌之輩,穩住局面要緊。他要學震旦文化就讓他學。如果有震旦公主下嫁紀岬,紀岬就成為震旦的子國,對震旦至少暫時有利無弊。”
“這麼說和親公主的處境似乎還很危險?”
“不是危險,是微妙。這要看公主的本領,看她有沒有能力成為紀岬成功的王后。所以……”他朝後仰去,“讓誰去……。”
“陛下,”我轉身看著他,“你還要選一位公主?”
他嘆了一口氣,“公主,畢竟代表震旦。”
我轉回身去,在膝上撐直了雙臂,“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句話了。”
“什麼?”
“‘帝王無家事’。不僅帝王,其實皇子、公主的婚姻也往往難免涉及社稷。”
“說得不錯,”他坐起來,“是女官教你的?”
我點點頭,“不過我對這句話的理解上一直存在一個悖論。算了,這又是一個攪亂你心情的話題。無論如何,紇壚的滅亡對於震旦是一件好事。紀岬需要怎樣一個王后?臣妾會聽從陛下的安排,遴選一位最適合的皇家女兒給外邦帶去震旦的福音。”
他的雙手從身後攬過來,我順勢靠在他的懷裡。他突然笑了一聲,聲音悶悶的,但就在我的耳邊。我不覺打了個寒噤,自己也笑了。
我一直怕別人玩笑式的癢癢,小時候被徐賁和文菲抓到這個小辮子吃了不少虧。當時我認定他們不怕癢癢的原因是他們都比我大幾歲。可是等到我已經長大成人之後還是如此。後來我漸漸體會到怕癢癢並不是真的怕癢,而是對別人那種接觸性攻擊的畏懼心理。在遭遇恐懼時,笑是一種正常的反映。我可以剋制怕癢,但是剋制不了別人伸出手來的時候,我那種成為下意識行動的退縮和笑容。他是第三個發現我這個缺陷的人,但他也並不清楚那笑容的實質。
天氣轉寒,宮中在這個時候通常以宴會來活躍氣氛。
“您有沒有發覺,”柳珊琢跟隨在我身邊,“這是娘娘進宮後聖上首次如此熱衷於宴會?”
“是嗎?他是一個愛熱鬧的人,我早就發現他對宴會的偏愛。”
“那時候,聖上更喜歡安排皇室家庭的聚會。”
柳珊琢的言外之音我很清楚,我笑笑,“當然,他日理萬機,凡事最好一舉兩得。近期的宴會不就是為了那位紀岬王?看看這些女孩子,都是宗室女兒。說實話,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考慮的,除了羽揚還有別的選擇嗎?”
“羽揚郡主或許是唯一的……娘娘您看,”柳珊琢示意我們的右邊,“安平郡主,和皇上在一起。”
我向那邊看去,的確是安平。他們面對面站著,正聊著什麼。我走過去,沒有等她見禮,我便不無意外地問道:“安平,你怎麼了?變得這麼黑?”
安平笑嘻嘻地,一手掠起額前的一叢劉海,上面居然有一道正在癒合的疤痕!
“怎麼弄的?”我上前仔細看著她的額頭。這時他從後面拉著我的手臂,我很不情願地後退了兩步。
安平給我拜了一個萬福。
我依然盯著她問:“你到什麼地方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我剛剛正和聖上說起嘉妙山下的草原呢。這是我前些日子騎馬時摔的。”
“你什麼離開京都的?騎馬?還摔傷了哪裡?”
“沒有。草場的土地並不像這裡這麼硬,我也只是很低地摔了一交。我還要感謝皇祖父,特發上諭讓我去。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識過那麼遼闊的一片天地呢。”
“看來你的確玩得很高興。”我側臉瞟了他一眼。
“你讓安平去什麼草原是故意的對不對?”我跟著他走進天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