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沒說什麼,她是因為丟了一樣東西才發病的,說是個木雕,就是那天求府尹點睛的那個。她尋不著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真的不關我們的事啊……”
“木雕?”敬良心跳一漏,頓覺逼仄迫人,一口氣提也提不上,咽也咽不下,憋得心口發疼。難道說是自己害了她?因為拿走她一直珍視的東西,因為只想給她一個驚喜的心情,卻將她逼上絕路?
“對,就是那個木雕。”鴇母見他厲色漸消,心裡也鬆了一大口氣。
敬良渾身一顫,似掉進了冰窖裡,再聽不見鴇母說了什麼,只一路渾渾噩噩出了無憂閣,在漸漸日暮的黃昏裡東闖西撞,最終如爛醉的人一般倒在路邊。淚水自眼眶裡流下來,淌進乾燥的雙唇裡,滿是苦,敬良不覺舔了舔,又嚐出澀。
咕咚一聲,那木雕就從胸口的衣襟裡滑了出來,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就不動了,絢麗卻破裂的衣飾彩漆,精緻卻無眼的面龐,彷彿似臻儀栩栩如生在眼前。那種想哭卻流不出淚的感覺,如淤積在心底千萬的寂苦,在歷經無數個寒暑之後無處可去,便漸漸凝聚在眼眸裡,生生地想要破眶而出,最終成就了一眼即死的恐懼。
敬良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那麼清晰那麼深刻地浮現在心底,他不覺伸出手握住那木雕,眼前忽然浮現出無數張臉——婉約的,端莊的,俏麗的,哀傷的,悲苦的,孤寂的,熟悉的,陌生的,所有臉的雙眸裡盈盈含淚,欲落不落;片刻之後又飛快地旋轉起來,奼紫嫣紅攪成一團,就成了一股化不開的黑色,末了凝固成一汪迷濛而泛著死氣的潭水。在那片荒蕪中緩緩洇出一個人的眼,說不上來的驚駭懼怕,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剝離,心頭一片窒息般的恐慌,神識也漸漸模糊,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念頭:死。
她自混沌中醒來,只覺掌心有一股溫潤之息源源不斷地注入,再流向四肢百骸,最後淌過心頭,驅散鬱積許久的烏雲。那是一張俊逸清奇卻毫無表情的臉,那種彷彿風中雪沫水裡流淩一般的漠然,令她頓生懼意,然而只一眼,那人忽然收手捂胸低伏下去,滿臉痛苦之色。
“啊——”她驚叫一聲,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雙眼,“不要看我的眼睛,不要看我的眼睛!”
連尚唯覺心口一抽,似又看見千萬年前那隻玉鐲碎裂在眼前的漫天柔光,將日光吞噬,將月光掠奪,又如月微橫刀在頸,那一瞬間迸射出的血花,嬌豔勝桃李,灼灼如芍藥,一顆心就在絕望裡陷落下去。喉間彷彿有鈍刀割過,刺痛無比,心坎像架在冰刃上,每顫抖一下都是凌遲,連尚艱難地扶住床腳,人卻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主人!”水吟見狀趕忙伸手去扶,一面將冰寒之息渡進他身體,這才止住了他心口撕裂欲死的疼痛,緩過一口氣來。
“這是……”連尚顧不得內傷,立刻起身檢視那榻上女子。
她深深埋首在被褥中,啜泣道:“上神請別看我的眼睛,不論是誰,都會死。”
“是絕望和恐懼。”水吟看著她微微發顫的身體,緩緩將秘密道出。
女子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水吟,卻猛然醒悟自己的眼睛尚無遮蔽,只得依舊伏在厚厚的棉絮裡,模糊著問一句:“你……看了我的眼睛?”
“我是無心神器的化身,你的眼睛能殺死凡人,震懾仙神,卻奈何不了我。”水吟淡淡說道,見連尚已然好轉便放開手,將榻邊掛著的一抹繡花藍絲帶遞給榻上女子,柔聲道,“我來替你係上罷。”
女子一愣,無助地抬起頭,一雙清寒驚悸的眼就這樣落在水吟面前,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令她悄悄抽了一口涼氣。這雙眸子並非如陰陽家一般空茫而令人心生寒意,反而是荒涼且黑暗無邊的,那種絕望迫人慾死,根本尋不見一絲一毫的希望,教人心甘情願地將性命奉上。
連尚背過身去不看她的眼,只沉聲問:“如今無憂閣那邊的人已將真正的盲女臻儀入葬了,她業已安息,你就放心罷。”頓了片刻,他又道,“你可有名字?”
女子黯然垂眸,良久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沒有名字,上神可喚我真身之名。”
“帝休?”見她神色微閃,連尚放柔了聲線,“還是休兒吧。”
休兒點點頭,臉色依然蒼白無血,“上神若有什麼想知道的,請儘管問罷。”
“之前發生在天竺山的命案,是因為那人看見了你的眼睛而死的?你就是那廟裡供奉的無憂菩薩?”連尚雖有七八分把握,仍想再次確認。
休兒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時我並不知自己體內的憂傷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