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鄒秀蓮看見她臉色煞白想扶她一把,她咬著牙從嘴唇裡蹦出四個字:“我…——自…——己…——走!”
她幾乎是一步一步機械地挪到宿舍,和衣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蒙在臉上,任憑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哪怕是一點哭聲,以至於憋得渾身劇烈地顫抖。
當天晚上六點多鐘,她毅然決然的決定為鐵戈送上最後一程,她已不考慮什麼後果,什麼也不怕了。她找出了那張鐵戈為她拍的照片來到他的住處,當她把這張照片遞給他時,也只有這時她才哭出聲來,這是她第一次當著戀人的面落下酸楚的淚水。
她哭鐵戈的不幸,她哭鐵戈被無情的政治斷送的青春和前途,她哭自己被毀掉的愛情。但她絕不相信鐵戈是反革命,可這又有什麼用?如今當權者可以肆無忌憚地幹他們想幹的任何事而不用有絲毫的顧慮,正如西漢末年的董卓所說:“我欲為之,誰敢不從?”
王為仁此前透過當地委組織部長的妻舅的一手操縱,榮升為廠黨委副書記,這個僅有六百多人的小廠被關進各種學習班的先後有五十多人,被判刑的有六人,這兩組數字合起來就是全廠職工人數的十分之一,這些都是王為仁大搞階級鬥爭的政績,對此他引以為豪常常在同僚中以此自誇。何田田和廠裡的幹部、職工在高壓政治環境下都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只是沒人敢說,一個個噤若寒蟬。
告別了鐵戈,何田田在床上轉輾反側一夜無眠。第二天她就請探親假回到紅州家中。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何田田已經有一整天沒有吃飯,也許是路上受了些風寒到家就發起燒來。爺爺趕緊給她熬了紅糖薑湯,看著她都喝下去,又給她蓋上兩床棉被這才關上門出去。
也許是發了汗再加上年輕,第二天早上何田田覺得好了許多,燒也退了,頭也不疼了。奶奶端來一小碗紅棗燉雞湯,她也喝下去了。只是整個人懨懨地斜靠在枕頭上,一句話也不說。奶奶只當她是病了,一個勁地問她想吃什麼她也不理。倒是爺爺看出問題來,找個藉口把老伴支走,問道:“田田哪,有什麼事告訴爺爺,別在心裡憋著,憋壞了身體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和你奶奶就你一個孫女兒,萬一有個好歹我和你奶奶還不心疼死了?說,有什麼事爺爺為你做主!”
何田田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爺爺,這事你做不了主。”
“啥事爺爺作不了主?”
“鐵戈被公安局抓了,說他是反革命!”
她爺爺一聽這話如同被雷擊了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又怕聽錯了,於是又問:“鐵戈是反革命?這怎麼可能呢?他跟共產黨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會不會,絕對不會!打死我都不相信他會是反革命,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看這孩子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間搞反革命呢?指定是錯了。他啥時被捕的?”
“前天下午。”
“人關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前天晚上押走的,我想可能關在巴水縣。爺爺,你說我該怎麼辦?”說罷又哭。
哭聲驚動了奶奶,她推門進來正想問是怎麼回事,一看何田田哭得跟淚人一般,還沒問什麼自己倒先陪著哭起來,她最見不得她的寶貝孫女兒受委屈。
“這可怎麼好?”爺爺急得團團轉:“反革命案件和刑事案件不一樣,說不上話。這樣吧田田,你到鐵戈家去一趟,看他爸爸有啥好主意?”
“現在能有啥好主意,頂多就是到外邊瞭解一下情況。”
“把情況瞭解清楚也行,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成了反革命啊!”
何田田說:“爺爺,我現在心裡亂的很,你讓我想想。”爺爺和奶奶只好退了出去。
元旦吃晚飯時何田田只喝了一點湯,放下碗筷說:“我到鐵戈家去了。”
走到鐵戈家只見大門緊閉,屋裡隱隱傳出哭聲,這哭聲又把何田田的眼淚勾出來,她掏出手絹一邊擦眼淚一邊敲門。
鐵戈媽汪壽齡聞聲把門開啟一條小縫,看見何田田,問道:“你找誰?”
何田田只說了一句:“阿姨,我叫何田田,是鐵戈的女朋友……”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兩人相擁而泣,痛哭失聲:“阿姨,我受不了!”
汪壽齡讓何田田坐下,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請了探親假,就因為鐵戈出事了,所以我才趕回來看看您和鐵伯伯。阿姨,家裡啥時候知道鐵戈被捕的?”
“下午公安局來人通知的。”
“鐵戈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