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連雜誌在內大約還不到七八十本,都是文革中出的書。如浩然著的《西沙兒女•;奇志篇》、汪雷的《劍河浪》、紀延華的《雁鳴湖畔》,他不看這些文革時期的八股書,倒是意外地發現了一本一九四九年江西出版的《高中國文》和四本《近代史資料•;四川軍閥、蔣匪禍川記》,但很快就看完了。於是他根據自己的記憶,把蘇東坡、辛棄疾、李白、杜甫、李清照、李商隱、杜牧、柳宗元等人的詩詞默寫在紙上,反覆抄寫,一來可以強化記憶,二來可以練練字。他很清楚十年的牢獄生活沒有好身體是不行的,將來重新走進社會,還要憑這副好身板闖蕩江湖。但如果沒有知識也不行,所以打球、看書、練字他從來不耽誤,並且樂此不疲。
人們說到江南的春天,總喜歡用鶯飛草長雜樹生花來形容。其實湖北的春天是個多雨的季節,綿綿的春雨常常數日下個沒完沒了,叫人不勝其煩,完全沒有北方那種春雨貴如油的感覺。
這段時間天好像破了似的,無休無止地下著雨。
鐵戈正在上中班,因為打不成球心裡煩得很。這時中隊執行員陳老三到車間來叫鐵戈回中隊去,說是幹部找他有事。這就有點蹊蹺了,一般上班時幹部從不輕易叫人回中隊,莫非是家裡有人來接見?上個月剛接見過,怎麼又來了?他問陳老三,陳老三說不知道。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路上胡思亂想,到了辦公室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進來。”是羊幹事的聲音。
一進辦公室他猛然看見李澤輝和沈少卿坐在辦公桌後面。
羊幹事則坐在另外一張辦公桌旁說:“你們廠來人外調,你和他們談談。”
“哈哈,今天有好戲要上演了!”鐵戈心裡暗想,目光則在兩人的臉上輕蔑地來回梭巡,充滿了挑釁和敵意。
李澤輝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紙說:“鐵戈,我們是奉廠黨委的指示對你進行外調,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的提問,不準有半點隱瞞!”
鐵戈知道在辦公室裡沒有幹部的許可犯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但他今天存心要鬧一場,便隨手拖過一張靠椅,將椅背朝前像騎馬似的跨坐在上面,這一明顯的挑釁動作讓李澤輝和沈少卿驚愕不已。
李澤輝呵斥道:“誰讓你坐的?站起來!”
鐵戈嘲弄似的笑起來:“我讓我坐的,自從我被捕以來還沒有被提審過,你們來外調就等於提審。封建時代犯人過堂是要下跪的,現在是社會主義時代我就不下跪了,這也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在電影裡看到犯人受審時都必須坐下,連徐鵬飛提審江姐都還讓她坐。你們不是政法系統的人不瞭解這個情況,所以我讓我自己坐下。”
羊幹事扭頭看了一下,沒有說話,又去看檔案,對這邊的外調並不關心,也許是對這種外調司空見慣了。
“鐵戈,你還是這樣狂妄,這樣囂張!嗯!!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你這樣做就不考慮後果?”沈少卿喝道。
“能不能來點新鮮的?這種威脅的話我在學習班裡聽得耳膜都骨質增生了,還有什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都他媽是屁話!我當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就是判了十年徒刑的囚徒嗎?我已經有十年後果了,還能有什麼後果?你們還想把我怎麼樣?你們又能把我怎麼樣?今天我也明確地告訴你們,共產黨已經把我放進了這個紅色保險箱,你們想給我加一秒鐘的刑都辦不到!這裡屬於武漢市管,再也不是紅州地委說了算的地方。我奉勸二位,你們的態度要好一點,說話要客氣一點,語氣要儘量溫柔一點,要像跟你老婆談戀愛那樣纏綿。二位要明白現在是你們找我要材料,這說明你們是有求於我,所以你們的態度要好一點,興許我會賞點殘湯剩水給你們,不然老子不伺候了。”
李澤輝聞言大怒,拍著桌子吼道:“你是哪個的老子?”
鐵戈霍地站起身來,衝到桌子跟前,用那蒲扇般的大手也猛拍桌子,並以更大的嗓門怒吼道:“我是你們的老子!強盜婊子養的!幹部都不跟我們拍桌子,你狗日的敢在這裡跟老子拍桌打椅?你們是不是還想像七六年在廠裡二十多個人打我那樣再打我一次?今天我倒想看看你們還有什麼手段?如果二位有興趣的話我倒想陪你們玩玩!”他語中暗藏殺機:“老子今天廢了你們兩個,加刑也值得!”
羊幹事在一旁用鋼筆敲了敲桌子,不溫不火地說句:“鐵戈,過分了啊,坐下說。”
“羊幹事,今天我還真不伺候了,我回車間上班去。”鐵戈轉身要走。
羊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