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不好形容,就是覺得噁心。”
何田田笑道:“那玩意兒有點像東北的大繭蛹。”
鐵戈問道:“啥叫大繭蛹?”
“就是一種柞蠶的蛹,那蛹有人的大拇指那麼大,蛋白質含量很高,營養豐富,東北人都愛吃。”
鐵戈問:“你吃過嗎?”
“吃過,味道不錯。把裡面的肉吃了,然後把皮吐掉。”
“我還敢吐皮?鬥不死我!”鐵戈恨恨地說。
暴林笑道:“所以你硬是強吞了下去,我看你當時噎得翻白眼。”
“豈止是翻白眼,噎得我渾身冒冷汗。我操他媽個李麻子,吃憶苦飯也就是個意思。他可倒好,叫食堂正兒八經煮了幾大桶豬食給我們吃,老子還吃出了大蟲蛹,真他媽噁心死了。”
何田田也說:“我們學校吃憶苦飯是老師領著我們到農村挖薺菜和蒲公英,然後和飯放在一塊吃,哪像這廠裡整豬食給人吃。中國的形式主義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讓人活嗎?”
鐵戈又說道:“三年自然災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點也不知道,王連長在那兒一個勁地昏嚼,真比吃那個蟲蛹還鬧心。”
範火木解釋道:“三年自然災害時我十一歲多,那時都是吃食堂,家裡不準起火。記得那是六零年底有一天到食堂打回稀飯,那可真是稀飯。一吹九個浪,一嘬九條溝,一筷子插到底,脫褲子撈不到一粒米。我們隊裡食堂炊事員的一個親戚猛灌了一小臉盆稀飯,實在是漲得受不了,跑到廁所去吐。他一邊吐一邊還用雙手接著,等手上的水潷幹了,剩下一點米飯他又放進嘴裡吃。”
何田田叫道:“哎呀,說得太噁心了,真有這事嗎?”
範火木鼻子一哼:“你們幹部子弟哪吃過這種苦?只有我們農村人命賤,該死!”
“哎,範火木,怎麼說著說著就上火了?好像是我們幹部子弟讓你們吃那麼大苦似的。”暴林不滿了。
鐵戈阻攔道:“暴林讓他說,我們也該知道三年自然災害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勾起了鐵戈的回憶。
鐵戈是六零年上小學的,正好是三年大饑荒。他是全託生(直到六四年才改為半托生),吃住都在學校,因為那裡伙食好,每天吃的都是魚、肉、雞、蛋,當然這些東西都是地委下令調撥的,他和所有的同學都不知道全國餓死了幾千萬人。
他記得六零年十月的一天吃晚飯,那天沒有魚肉雞蛋,也沒有白米飯,只有玉米麵熬的糊糊,這是他第一次吃玉米麵糊糊,粗糙得很只覺得拉嗓子,真的難以下嚥。這時他聽到有人在低聲抽泣,循聲望去原來是地委書記敬軼的兒子敬銘在哭。他一帶頭哭所有就餐的學生無論是男是女統統大放悲聲,直哭得昏天黑地,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慘案。
校長和書記聞訊趕來,問明原因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對大家說:“同學們,請你們看看我們教職員工吃的是什麼東西?是蕎麥麵和樹皮做的餅子,就是這樣的東西我們都吃不飽!你們成天吃的是雞鴨魚肉蛋,今天因為調撥的東西沒有及時運來,到讓你們吃一次玉米麵糊糊你們就嚎啕大哭,像什麼話?你們為什麼不想想你們的父親過去打仗時吃的是什麼東西?就是這樣的玉米麵糊糊在我們看來都是山珍海味!”
敬銘可不理這一套,不屈不撓地繼續哭天抹淚,另外幾位專員的千金和縣人委領導的少爺小姐們也跟著大哭特哭,校長只好打電話上報地區文教局局長程雲才。
程局長馬上給敬軼書記打電話,敬軼接到電話把地區糧食局長和商業局長叫去狠狠訓了一通,嚴令他們馬上調物資送到附小,晚飯必須重做。
直到一九九八年鐵戈看了康建寫的《輝煌的幻滅——人民公社警示錄》時,才知道他們吃得那麼好其實都是政府從農民手中強徵來的,是以犧牲了幾千萬農民的生命為代價養活了他們這些幹部子弟和城市居民。
範火木嘆了口氣說:“我聽大人說城裡的人把我們農村的糧食都徵完了,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那時候餓得傷心,所有人都餓腫了,身上腫得發亮,頭腫得像笆斗一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農村流行這樣一句順口溜:‘三腫三消,四腫翻翹。’”
何田田不懂南方土話問道:“啥意思?”
範火木解釋道:“你們不知道吧?人要是餓過了頭就會浮腫。腫一次消一次,再腫再消,一個人第四次浮腫必死無疑,翻翹就是死了。當時餓死的人到處都是,我們大隊有好幾家全都餓死了,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