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
恁大個城,裡頭少不了好酒好菜好飯館,身上有銀子,老子卻不敢靠近,只能另覓條路去。
天黑時,瘦馬不負我,帶我翻了座山頭,找著個沿江小鎮,叫江陵鎮。
總算能吃頓好的了。鎮上找了家飯館,讓小兒切上二斤牛肉,剛指了那罈子飄香的酒,想到肚裡那小祖宗,暗吞口口水。讓小兒改切三斤牛肉包上,在酒壺裡灌了熱水。
真真苦不堪言,包上了我也不敢在堂前逗留,抓了紙包就往外走,搞得這個鬼祟。
牽了老馬到江邊黑燈瞎火的地方,邊啃那三斤牛肉,邊琢磨晚上早個什麼地方過夜,最好能洗個熱水澡。老子已經足有半個多月,沒有洗過澡了。罵那個傻瓜,已成了習慣,如今摸著肚子,邊罵邊笑,邊笑邊罵,望著岸那邊漁家隱隱的燈火,啃著醬牛肉,飲著涼颼颼的秋風,再時不時兌上口酒壺裡水。
我這小日子過得,見不了人,見不得家。可我從心底笑,這又有什麼關係,家在老子心裡,裡頭還住了個傻瓜。
正啃得帶勁,我忽覺得跟前站了個人。猛抬頭,我差點撒了一包牛肉。一襲白衣裳,衣裾風裡飄,手裡還提個燈籠,這位書生望著我默默無言語……不是宋七是誰?
牛肉還是撒了,我這個尷尬……還沒來得及結巴著問,你你你怎麼在這兒,人宋七厚道,先開口問上我了。
敢情人活這片天,就是一個巧字,我坐的這地界,根本就不是咱們楚國了,是西蜀。人宋七本是西蜀人士,瞧家鄉受災,回來行醫行善來的。
我也真大意,他正在那家飯館吃飯,巧不巧,讓他瞄到我去買牛肉,瞧身形聽說話,他納悶著暗自跟出來了。橫豎瞅了半天,不知我嘰嘰歪歪在說些什麼,但知是我錯不了,這麼一晃盪,就閃我跟前來了。
我摸頭訕笑笑,其實也不曉得說什麼好:“嘿,您瞞得夠好的,只知道您略通醫理,原來您是西蜀人,竟還是個郎中。”
宋七正色望望我:“那是你沒有興趣知曉。還叫七哥罷。”
噎的對,我橫豎不是人了。遇了宋七,雖然因著頭前那些尷尬,有些無話,心裡倒覺安些,自從一別小費,我好久沒見個熟人了。可就算想說,又能說什麼,一言難盡不提,我現在什麼不得小心。
宋七問我怎麼上這兒了,我笑笑,您不都看見了麼,髒兮兮的人,瘦骨嶙峋的馬匹,外加這個偷偷摸摸樣,這落魄樣還用問?低頭用腳搓地,只說:“嘿嘿,七哥,人有春風得意時,便總有涼水塞了牙。”
宋七苦笑笑,說出的話竟坦蕩得很:“於果,過去七哥對你什麼心思,想我不用裝,你也該明瞭。你心裡頭既裝了旁的人,七哥也不是那願強扭的人。世間緣分,並不是只有姻緣這一樁。許是七哥多情,竟想著今日咱倆能在這江陵小鎮重逢,總是有些旁的未盡的緣。你隻身落難到此,必然有不為人知的苦處,若你還喚得我一聲七哥,七哥從此便是你親哥哥,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有什麼難為趟不過。若你不信我,也切切不必為難,什麼也不必說,只當我宋七不曾提。”
我聽了汗顏,人家對我肝膽相照,我還在這廂投鼠忌器。這等人品,還敢揚言要走江湖,啥也不消說,我舉了酒壺就是一抱拳,外加一口猛灌:“哥哥!”
灌下去才發現灌的是白水,不好意思地用手擦嘴角,宋七望著我,笑得很無邪。叫聲哥不打緊,我想起了於軾,心頭一酸,就紅了眼眶。
宋七也不問,只讓我跟了走,他頭前帶路。
顛沛那麼些日子,我也算有人管了,人家都說了對我沒安什麼心了,我本來皮厚,還瞎扭捏個什麼勁。
宋七住的房子不大,好歹還能給我勻出間房來。宋七譜挺大,用了個小廝叫小寶,上個月剛來,還收了個女徒兒小連。宋七告訴我,小連上隔壁鎮子收草藥去了,今晚不回。
宋七讓小寶給我燒了熱水,洗前我找面鏡子望了望,哎喲喂,虧得宋七能認出我來,這個鬼樣,我自己遇見了,還得嘀咕半天。
洗完拾掇完,宋七來敲門,端我一大碗麵,熱氣騰騰,羊肉面!按說方才牛肉撒了,我正餓得慌,可近聞著羊肉羶味,又有點噁心捂了嘴乾嘔幾下。可終究肚裡餓著,宋七瞧著,硬是三兩下劃拉完。宋七端了碗讓我早些睡,我喚住他,要他乾脆留著聽我說書。老子揣了顆江湖心,既然人家對我仗義,我自然不能藏著掖著。宋七把我一打量,卻說我面色不好,作勢要給我把脈。
宋七這郎中真厲害,我擺手搖頭:“七哥,不用把,什麼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