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氣得渾身顫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龍斷雪側頭,他的側臉在月光中顯得銳利如出鞘的刀鋒,“從你的眼中,我看出你根本不會效忠長公主。我不得不防範。而且,長公主身邊,有我一個‘將’忠誠地保護她,就夠了。你根本只是多餘。”
年華道:“我不能上沙場,那十天之後,誰指揮白虎、騎攻雷澤城?”
龍斷雪笑了,“自然是我。你將虎符交給我。半個月內,我必破雷澤城,殺盡叛軍。”
自古以來,將不可奪志,更不可失虎符。年華氣結,一時說不出話來。
龍斷雪向外走去,頭也不回,“命畢竟比虎符重要,好好休息吧,年將軍。”
“等一等。”年華急促地道。
龍斷雪駐足,“什麼事?”
年華顫聲問:“你剛才說,雲風白陳屍龍首門,究竟是真還是假?”
龍斷雪笑了,“也許是真,也許是假,龍首門中現在還沒有訊息來報。不過,一旦入了玄龍七殺陣,即使是雲風白,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龍斷雪頭也不回地離開。
年華渾身顫抖,似是痛苦,又似恐懼。
年華拖著蹣跚的步伐,在月下的荒徑中行走,心中一片冰涼。因為龍斷雪這出乎意料之外的一步棋,計劃全部都亂了。她不能讓龍斷雪帶領白虎、騎作戰。她必須趕去白虎營,與田濟等人商量對策,或者是轉投雷澤城,或者是回砂城。
年華望著手心的黑氣,心如死灰。她想起雲風白在千里之外,生死不知,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更強烈的絕望和悲傷。他去龍首門是為了她,是她連累了他。她這一生,到底要欠他多少,負他多少。她這充滿鮮血和殺戮的一生,實在不配他如此用情,用心……
年華一邊走,一邊覺得臉上溼溼的,她用手一擦,是淚。
前方不遠處,有一棵綠冠如傘的菩提樹,枝葉扶疏,濃蔭覆地。月光下,淺心型的樹葉發出淡淡的綠色光華,不染纖塵。樹枝上垂下無數綠藤一樣的氣根,仿如浮世中人互相糾纏的命運。
這棵菩提樹活了七百年,被三桑城的居民奉為神木,並在樹下立了一尊鬥神爝的神像,每逢初一、十五,大家都來供奉膜拜。——西荒多伐亂,民風彪悍尚武,諸城大都以鬥神爝為守護神。
四下靜寂如死,只聞沙風呼嘯而過。年華實在走不動了,坐在菩提樹下歇息。藉著月光望去,鬥神像高愈七尺,足踏蓮花神臺,手持幽冥長劍,寶像莊嚴,威風凜凜。
年華怔怔地望著神像。很久以前,在戰亂中失去親人,被鐵騎驅逐追殺時,她就已經不相信神明瞭。世間如果真有神明,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世人在戰火中飽受煎熬,顛沛流離?從那時起,她只相信“力量”,她要得到強大到可以守護的力量。自從持劍踏入沙場,她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劍,和自己的力量。可是現在,不知為何,她想向神祇祈禱,想祈求神明替她守護一個人。
年華挪到鬥神像下,跪在地上,雙手放在胸前,閉目祈禱:“如果,您存在於世間,知道人間疾苦,在虛空中守護芸芸眾生的話,我祈求您保佑風白平安無事,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換他的平安……”
年華深深地垂下頭,喃喃地祈禱。突然,她的頭上傳來一個威嚴雄渾的聲音,“你真的……願意以你的生命換他的平安?”
年華一怔,抬起頭來,她看見了一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鬥神爝的神像活了,祂原本雙目平視前方,此刻卻垂頭望著她,石雕的口一張一合:“你真的願意以你的生命換他平安?”
神像顯靈了?!!年華也不知道是該驚訝,還是該驚駭。這一輩子,她還沒見過如此怪力亂神的事情。她吃驚地望著神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鬥神爝的神像再一次開口問她,“你真的在擔心他?想念他?”
年華雖然驚駭,但思維還在,一聽這語氣,一想這場景,頓時明白了什麼。
年華低聲咳嗽一聲,道,“雲風白,你藏在哪裡裝神弄鬼,快出來!”
鬥神像繼續開口,“你先回答,我才出來。”
威嚴雄渾的聲音恢復成了雲風白的聲音,略帶戲謔。
果然是雲風白!
年華言語不能,但心中卻放下了一塊大石。她繞到神像後,沒有人,左右四顧,月光下菩提樹垂藤交錯,根本就沒有云風白的身影。
“風白,你在哪裡?不要鬧了,快出來……”
神像仍舊在說話,語氣悠然,“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