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宮女送來粥食。許忠要來伺候,寧湛已經親自端起粥碗,一口一口地吹冷了,餵給年華。
年華就著寧湛手中的小勺,一口一口地喝著粥。由於脖子上有傷,她每嚥下一口粥,就彷彿一把刀割過喉嚨,疼得厲害。
寧湛看出年華的不適,關切地問道,“怎麼了?疼麼?”
年華搖頭,笑了笑,“沒事。”
寧湛又將粥吹得更冷了一些,才餵過去,年華也都吃了。
喝完了一碗清粥,年華靠在軟枕上,望著喝粥的寧湛出神。寧湛見年華醒過來了,也吃了東西,心底放寬了一些,自己也喝了一碗粥。
年華想開口問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當事情涉及到王權與陰謀時,有些事情即使發生了,人們卻不能說出來。有些血淋淋的秘密,只能埋在歷史的最深處,任其在漫長的時間中泛黃剝落,腐爛風化,最終只剩一道子虛烏有的影子。所以,年華不敢問,也不忍心問。
★ 087 冷宮
寧湛看出了年華的心思,苦笑,“等善後的事情處理完畢,我會在觀星樓舉行一場渡靈法會,為這次變亂中陣亡的將士超度亡魂。”
年華點頭,心中寬慰了許多。可是,還是有一件事如鯁在喉,只是不能說起。
寧湛說起了觀星樓之變後的善後,“現在,李賊才剛剛倒臺,平日唯他馬首是瞻的將軍黨羽已經爭先恐後地上疏,羅列他平日的罪狀,和他撇清關係。僅僅這幾天,我已經收到不下百本奏章了,有的還是快馬加鞭從州府傳來。這就是樹倒猢猻散,真真是諷刺!這一干將軍黨羽,有的需要拉攏,有的必須拔除,都是頗費心力的事情。國不可一日無將,我打算把高猛將軍調回玉京,封為大將軍,收編整頓李賊留下的將士,你覺得如何?”
年華淡淡一笑,道:“很好。高將軍遠守臨羨關,本就是寶劍封鞘,明珠困匣。如今,李元修死了,八方兵權分散,他麾下一些手握虎符者,只怕還存有不軌之心,想趁朝中無將相機而動。只有德高望重的高將軍,才能鎮得住這看似已經平定,實則仍舊混亂的局面。”
寧湛會心一笑,“你說得沒錯。”
年華面色蒼白,欲言又止。
也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者年華的神情洩露了她的心事,寧湛苦澀一笑,“你有什麼話想問?為什麼吞吞吐吐?”
年華咬著嘴唇,問道,“李元修已死,那異邪道妖人,你會怎麼處置?”
寧湛目光一寒,“你在擔心雲風白?”
年華點頭,“他救過我,幫過我,是我的恩人。我於他,始終有欠。”
雷鳴電閃,大雨傾盆,在斷鋒離她左胸不過三寸的時候,銀色的斷劍從他手上滑落。銀劍滑落的軌跡,如同一束潔白的月光,在暗夜中灼痛了她的眼睛。——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她早已經死在了觀星樓上。他真傻,為什麼不殺了她?他真狡猾,這樣她就又欠了他一次,永遠永遠無法再逃離他……
寧湛冷冷道:“雲風白罪不容誅,理當處死。”
年華望著寧湛,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見寧湛憤怒的神色,終是嚥下了想說的話。
寧湛剛陪年華坐了一會兒,有宮監傳話:“聖上,丞相求見。”
寧湛對年華道,“你先休息,慢慢養傷,我得去和太傅商量調遣高將軍入京的事情。”
“嗯。朝事雖多,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了。”年華殷殷囑咐。
寧湛笑了,“你自己先把傷養好,再來關心我。”
寧湛離開後,年華躺了一會兒,全身隱隱作痛。她沒有睡意,見許忠站在下面,開口問道,“許翁,我的傷,太醫怎麼說?”
許忠見問,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太醫說,年主將頸上的劍傷,癒合後會留下疤痕。右腕的骨折倒沒有大礙。您身上的奇經八脈和各處骨骼,因為真氣逆行而有所損傷,催發了曾經受傷留下的舊疾。痊癒之後,武功會不如於從前,骨骼也會落下陰雨天疼痛的毛病。”
許忠偷偷向年華望去,以為她一定會神色慘然。誰知,年華卻笑了,舒了一口氣,道,“幸好,還能拿劍。”
許忠低聲道,“雖然您傷得很重,但只要安心調養,也不一定就會留下痼疾。”
年華笑了,她並不在乎會不會留下痼疾。烽火亂世,戎馬疆場,為將者在刀鋒上行走,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只要此刻能夠拿劍,能夠守護重要的人,那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