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華望著被兵士押走的雲風白,寧湛卻望著年華,明明變亂已經平定,李元修已經剷除,天下已經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卻覺得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聖鼉,熒煌交會的那一劍,讓他贏了天下,卻輸了她。
寧湛突然覺得孤獨、蕭瑟,他算對了天意,卻算錯了人心;算準了感情,卻算錯了無常。他苦心籌劃,步步為營的結果,是讓他輸了年華。
觀星樓上,平亂、善後,一應事宜有條不紊地進行。
從觀星樓中救出來的囚徒,除了文武百官,還有真正的易天官及其門人,他們被關押在暗不見天日的密室中,餓得形銷骨立,幾乎不成人形。
御醫為寧湛、百里策、年華包紮傷口。寧湛受的是外傷,雖然皮肉遭罪,但並無大礙。百里策為寧湛擋襲時,受了內傷,所幸也無性命之虞。年華傷得最重,可她卻一直支撐著沒有倒下。
夜空中紺藍如洗,群星閃爍明滅,唯紫微星光華流轉,映得寰宇熠熠生輝。遙遠的東方,泛起了一絲青白色。
天,快要亮了。
百里策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強撐起身體,向寧湛行了一禮,道,“聖上,冠禮尚未結束,如果耽誤了筮日吉時,恐怕不妥。如今變亂已平,依微臣之見,應在日出之前,將冠禮結束。”
蕭太后也點頭,“百里丞相說的甚是,耽誤了筮日,只恐不祥,還是結束了為妙。”
寧湛沒有反對。
冠禮繼續進行,只是與之前的隆重輝煌相比,已是蕭索悲涼的兩重境地。
觀星樓頂滿目狼藉,彷彿一場龍捲風剛剛刮過。散落在地上的屍體已經被禁衛軍拖走,但原本被雨水沖淡的血跡卻更加清晰刺目,令人悚然。在亂戰中殘存的文武百官,稀稀落落地立在天風中,神情恐懼而麻木。
祭天台上,被雷霆劈裂的地方,深深地嵌入地下,像是一隻睜開的眼睛。
寧湛垂手站在祭天台上,他看見禮官的屍體,免不得悲從心來,又灑了一回眼淚。之前執行冠禮儀式的人,只剩下蕭太后、百里策,和從暈厥中醒來的史官。易天官勉力強撐著,顫巍巍地登上祭天台,為崇華帝捧起了染血的爵弁。
百里策為寧湛加了最後一道冠,“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一輪曦日緩緩升起,天空中星河未隱,一彎弦月仍然懸掛西天,與東邊的曦日遙遙相映。日、月、星同現於天空,從高入雲闕的觀星樓頂看去,格外的奇美壯觀。
日月齊輝,雙星現世。
千秋風華,國祚恆昌。
不多時,火紅的朝陽噴薄而出,霞光萬丈。星、月湮沒在金色的雲海中。天地萬物瞬間復甦,從深深的沉睡中醒來。
年華站在群臣中,在萬物從沉睡中醒來的那一刻,她卻倒了下去。
她,實在是太累了。
☆★☆★☆★☆★☆★☆★
年華醒過來的時候,入眼是以金鉤綰起的明黃綃帳,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吐珠蟠龍。她的鼻端傳來濃烈的藥石味道,全身隱隱作痛,彷彿有無數螞蟻在骨頭上蠕蠕爬動。
年華想坐起身來,卻使不上力氣。她的脖子、左腕都上了藥,用紗布厚厚地包紮著。掙扎之中,發出響動,驚醒了正站著小睡的許忠。
許忠見年華醒了,高興得一跳而起,他對外面嚷道,“年主將醒了,快去告訴聖上。”
許忠小跑過來,扶起年華,道,“年主將這一睡,就是三天,可把聖上給急壞了。聖上還帶著傷,卻每晚都守著您,像是失了魂魄一樣。他每日也不思飲食,把太后和大臣們急得束手無策。”
年華定下神來,這才發現這裡是承光殿。寢殿中央擺著一座紫銅鎏金大鼎,獸口中正吐出絲絲嫋嫋的輕煙。
不一會兒,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寧湛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由於逆著光線,年華看不清他的樣子,直到他走到了榻邊,她才發現他的臉色很憔悴。
“年華,你醒了。”寧湛看見年華醒來,臉色欣喜,繼而又落下淚來。
年華也覺得心裡發酸,淚珠斷了線般滑落臉頰,“寧湛……”
寧湛,終是她此生最深的羈絆。
寧湛、年華相對無言,只是凝噎。
許忠小心翼翼地道,“聖上,年主將已經三天沒進水食了,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老奴去傳些熱粥進來,您也同年主將一起吃一些?”
寧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