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中……真正的……英雄……”年華望著絕塵而去的靈羽騎,自嘲地苦笑。峽谷中,困在陷阱裡重傷尚未死去的靈羽騎,正發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號。亂世中,英雄必是罪人。
田濟湊上來道,“年將軍,末將認為,放宮少微離去只怕會有後患。禁靈大勢已去,他此番必定逃出境外,北方有北冥國坐鎮,他無路可去,只會南下,投靠蠻夷。南疆蠻族中,以摩羯族勢力最大。五年前,鷹王子拓拔玥成為摩羯王,他英武果斷,能征善戰,輔佐他的兀思出將入相,不過短短几年,南疆各大蠻族已經唯摩羯馬首是瞻,視拓拔玥為英武明君了。當年,拓拔玥還是皇太子時,隱匿身份混入玉京,被您在鬥場上打敗,後來夜逃,引發了臨羨關之戰,讓摩羯割地賠銀。這筆恩怨,這場恥辱,摩羯王一直銘記在心,並曾揚言要帶領鐵騎北上,破臨羨,毀玉京。如今,宮少微逃往南疆,他是人中龍鳳,兵中將才,如果被摩羯王重用,他二人聯手,只怕將來會成為玉京的隱患。”
年華沉思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將來之事,難以逆料,也許本將軍今日真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也許本將軍今日只是放生了一隻受傷的溫馴動物,並無後患。無論將來是哪一種情況,他曾對本將軍有不殺之恩,本將軍今日也無法對他趕盡殺絕,置他於死地。田副將,你可以嘲笑本將軍婦人之仁,自留後患……”
田濟搖頭,“不,年將軍仁義,令末將佩服。”
年華苦澀一笑,吩咐道:“為了趕在靈羽騎之前抵達鳥雲峽佈下陷阱,白虎、騎日夜兼程,目不交睫,大家也乏困了。傳本將軍令下,暫時在鳥雲峽紮營休息數日,再做計較。田副將,你派一支步兵進峽谷,將受傷的靈羽騎救出來醫治。傷好後,他們願意卸甲返鄉的任其自去,願意歸順白虎、騎的,編入伍中留用。”
田濟垂首:“是。”
在鳥雲峽休息數日,恢復元氣後,年華帶領白虎、騎向晟城出發,與皇甫欽會合。
年華此行入晟城,主要是商議玉京與北冥分割禁靈的事宜。北冥派援兵入禁靈作戰前,雙方定下條約,如果能夠戰勝禁靈,利益四六分。玉京四,北冥六。作為投入大量兵力的玉京,只能佔有四成利益。後來居上,投入兵力不及玉京的北冥,反倒佔有六成利益。這項條約不僅苛刻,且不公平,但是因為當時情況迫在眉睫,急需援兵,寧湛不得不答應皇甫欽提出的苛刻條件,甚至還將年華拱手送給了皇甫欽。平心而論,皇甫欽因勢投機,未免有失道義。不過,縱觀禁靈之戰,如果不是皇甫欽最後關頭一子定乾坤,也不會獲勝得如此順利。終歸,沒有北冥援助,沒有金獅騎出馬,禁靈之戰不會獲得勝利。半路上,年華接到寧湛的信函,上面說,晟城會盟後,一切皆交給她按盟約處理。
按盟約處理?年華心中隱隱覺得不妥,這不是寧湛的行事風格。她比誰都瞭解寧湛,既然已經勝利了,他不會甘於只拿四成的利益。他的野心,他的權欲,不會束縛在區區一紙盟約中……
不過,信函中,他確實讓她按照盟約處理。想來他再無情,也還是有義,不會為了權勢利益,而違背道義。念及至此,年華心中微覺寬慰,她的君王終歸還是一個有義的人,但想起他的無情,她心中又哀如死灰。
她已經不愛他了,在他親口將她賜給皇甫欽的那一剎那,他就扼殺了她對他僅存的一絲愛戀,一絲回憶。從此,寧湛死了,年華也死了,他是崇華帝,她是風華將軍,雖有羈絆,再無愛戀。
年華嘆了一口氣,拋下了崇華帝的信函。
晚風入耳,千里寂寥。年華突然意識到,似乎從出征禁靈起,她就再也沒有聽到那縹緲繾綣的簫聲了。雲風白沒有跟來禁靈。終究,他也死心了,不再守護她,等待她。是啊,誰會守護一個滿手是血的屠戮者?誰會等待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他逍遙如風,自由自在,她卻為浮世牽絆,活在步步殺機中。與他訣別,天各一方才是最好,免成生死仍相累。
年華如此安慰自己,可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那銀髮如雪的男子,看不到他深情而寂寥的笑容,聽不到他溫和而磁性的聲音,她就覺得心一下子空落起來,生命也變得黯然無色。
“他只是一個過客,他只是一個過客,他,只是一個過客……”年華撫摸著聖鼉劍,不斷地自言自語。她想讓自己相信這句話,並且硬下心腸,不再有感情。但不知為何,說到第三遍時,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不,他不是過客,他是她的知己,是曾與她患難相擁的人,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