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在憐憫那個在權勢的傾軋中凋零早逝的美麗女子?
年華覺得悲傷。
傾塌殘破的牆壁前,一道挺拔的身影負手而立。
“誰?!”年華警惕。
那人回過頭來,卻是寧湛。
年華左右四顧,沒有看見侍衛,奇怪:“你怎麼獨自一人站在這裡?”
寧湛道:“我在等你。你去了玉鸞宮,我知道你一定會經過這裡,就在這裡等你。侍衛我都遣走了,我們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
年華一怔,有些生氣:“萬一在等我時,你遇見了刺客怎麼辦?”
寧湛笑得悲傷:“有刺客更好。年華,最近,你有意疏遠我。沒有你,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這個世界上,誰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年華望著寧湛,心中百味陳雜。他總是這樣,明明不能給她全部的愛,卻要束縛她,讓她永遠留在他身邊。他知道,她無法拒絕。
年華望著寧湛:“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只是欠了一個叫寧湛的少年相守一生的承諾,而他也欠了我相守一生的承諾……”
“年華……”寧湛伸出手,想擁抱年華。
年華退後,寧湛的手僵在了半空。
寧湛心痛如刀絞,嘴唇嚅囁著,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他何嘗不想和她鶼鰈雙飛,比翼連枝?可是,帝王有帝王的苦衷。他體內流著寧氏的血,他必須承擔河山興亡,百姓苦樂。他看似呼風喚雨,生殺予奪,其實一舉一動無不被局勢的絲線操縱,身不由己。不是無愛,只是不能愛。帝王,註定孤獨。
寧湛望著年華,年華也望著寧湛,兩人在夜風中對視良久,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最後,還是年華開口了:“秋夜天寒,早點回去休息,免得痼疾又犯了。”
寧湛點頭:“好。你陪我走一段路。”
兩人並行在石徑上,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我們已經二十四歲了。”年華抬頭仰望星空,喃喃道。
“無論再過多少年,你也要永遠在我身邊。”寧湛道。
年華心中一酸,苦笑。兩人一路前行,宮燈飄搖。直到腳下出現一條岔路,往左的岔路通向承光殿,往右的岔路通向宮門。
人生總有相悖的分岔路。如果,她不能陪他走向承光殿,他也不能陪她出宮,那麼他和她就不能一直走下去。兩人在岔路分開,寧湛走向承光殿,年華走向了宮門。一個心思難測,一個心如死灰。
崇華八年秋,帝娶北冥三公主皇甫鸞,是為祥儀後。——《夢華錄·崇華紀事》
崇華帝大婚之日,也是萬壽日。玉京中熱鬧,歡祥,沉夜如晝。夜空中不時有煙花綻放,火光五色,吐金閃綠。
將軍府。後花園。
年華坐在木樨樹下的石凳上,她的面前擺著一方棋盤,自己和自己下棋。從日出到日落,再到弦月東昇,她一直坐在樹下自己和自己下棋。其實,她並不喜歡下棋,只不過是想給大腦找點事情做,才不會去想夜空的煙花為什麼而盛放。
今夜,寧湛和皇甫鸞花好月圓,比翼成雙,年華卻孤單一人,冷冷悽悽。今天,她對外稱病,沒有去參加典禮和宮宴。她不知道該拿什麼立場和表情站在群臣中,看他牽著皇甫鸞的手,進行繁冗的儀式,接受萬民的祝福。
崇華帝和祥儀後能夠得到群臣和萬民的祝福,風華將軍卻受盡世人的詛咒。她知道,群臣表面上對她敬畏恭謹,阿諛讚美,但在背後都用恐懼的眼神看她,稱她為“人屠”“殺魔”。崇華帝享受榮耀,她揹負罪孽;崇華帝得到讚美,她揹負詬罵;她不欠崇華帝,她只是欠了一個叫寧湛的少年相守一生的承諾,而他也欠了她相守一生的承諾。
白子、黑子塵埃落定,滿盤寂寥。
年華抬起頭,望向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短暫而絕美的煙花,如同誰的生命,狂烈,肆虐,但卻寂寞,短暫。她突然意識到,今天不僅是萬壽日,也是她的生日。與寧湛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她,為了避帝諱,在玉京中不能言生辰。她的生命被帝星的耀眼光輝掩蓋,只留一抹晦澀不明的暗影。
年華覺得寂寥,和寧湛那種帝王作繭自縛的高處不勝寒的寂寥不同,她渴望回頭時,身邊能有一個人與她並肩同行,他能懂她,惜她,愛她,而她也懂他,惜他,愛他。很可惜,那個人不是寧湛。她惜他,愛他,卻已經不懂他了。或許,她從來就沒有看懂真正的他。
年華望著左手缺失的小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