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妙如一家,自昭明七年離開淮安後,頭次在清明時節,來祖墳這裡掃墓。
子女一溜兒地站在父母墳前,鍾澄擺上香燭、紙錢,帶著他們祭奠。
跟著他焚香叩拜時,妙如從父親的背影望去,發覺他在輕微抖動。
他的情緒可能有些失控了,她猜想。這讓她想起祖母下葬那年,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
九年的時間過去了,許多事情都已改變。
當初她前路未卜,剛失去來這時空的唯一依靠,不知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如今,家裡有了更多親人依靠,還有了個可以預見的歸宿。不知地底下的祖母知道了,會不會放下心來呢?!
“妹妹,既然出來一趟,咱們爬山去吧!春光正好,一路爬上靈慈寺,既可踏青,又能到寺裡祈祈福,下次你又不知何時有空了。”回府的路上,鍾明儼扯了僵繩,拐到車廂邊上,對裡面妙如提議道。
“大哥,你要跟大姐爬山去嗎?嬋兒也要去。”同坐一輛車的嬋如,在旁不甘寂寞嚷道。
“我們是要去比賽,爬不動可沒人能揹你!到時扔在半山腰,小心狼把你叼走。”明儼想故意嚇退三妹。
跟在馬車旁邊,嬋如的丫鬟茉莉柔聲勸道:“姑娘,宋姨娘在家裡,等著您回針線房裡的事呢!哪有空登山啊!”
嬋如聽聞,收起嘟著的嘴巴,只好作罷。
那天二姑娘妤如想起來後,又跑回去跟她大姐說起,想進汩潤書院上學的事。妙如把她帶到鍾澄那裡,覺得可以跟二伯母說說。萬一入學考試過不了,可以當借讀生旁聽一二。
誰知被鍾澄一口否決了。
“你這性子怎能到外面去上學?!到時跟同窗鬧起來了。爹爹哪有那些功夫跟人家賠禮道歉。在家裡連姐妹都欺負的。再說你這水平出去了,豈不是丟咱們鍾家女兒的臉面?!”
妤如被他訓斥一頓,只好打消這個念頭。楊氏聽說了,找到鍾澄那兒,指責他偏心,眼中只有大女兒。
“妙兒能上學,也不是為夫的安排,是二堂嫂邀請的。你還不知道吧!當初女子書院設立時,就是妙兒跟她二伯母,一手一腳籌備起來的。況且。她如今在書院裡,可不單單是學員身份。還帶著那幫孩子學畫,把那手絕技教給了她一幫同窗。不僅不花家裡一兩銀子,還幫家裡掙回銀子。”
一席話說得楊氏啞口無言,返回後一打聽,發覺事情確實如此。聽說今年開學後,大女兒在汩潤書院搗鼓了個畫室,教一幫有興趣的同窗,學她那手獨門畫技。
淮安城裡後來有人家聽說了,有專門送女兒來學畫的。致使今年前來女子書院報名的。較往年多了三成。最後鍾謝氏無法,另立了個招徒標準,把有繪畫天賦的學生,破格錄取。妙如帶的那個畫室,另行交納束脩。
自褚勇把當年的事告訴她後,楊氏心裡頭,其實早歇了女兒嫁入高門的想法。
她擔心哪一天東窗事發,她被趕出了鍾府。妤如在婆家不好做人。越是大戶人家越要面子,若沒孃家支撐,媳婦哪有好日子過。還不如現在讓她爹,幫著物色個有潛質的弟子。自己到時再多陪點嫁妝,走林氏和白綺的路子,扶持夫君考取功名。踏踏實實過日子。
萬一哪天自己出事了,到時女婿不至於薄待了女兒。休掉為他考取功名,當了嫁妝資助的髮妻,不說官場上站不住腳,就是同窗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畢竟還是先生的親生女兒。
楊氏之所以慫恿女兒,鬧著要外出上學。實則是聲東擊西,劍指宋氏的管家權。要讓鍾澄主動把女兒,派到宋氏旁邊貼身跟著。
誰知對方也不是個好惹的,見到此種狀況。硬是跟相公提議,讓差妤如兩個月份的嬋如。也跟著一起學習管家。
宋氏心裡其實也是有盤算的。你楊氏派女兒來跟我搗亂,我就讓跟你有母仇的庶女,和你女兒針鋒相對。到時看誰的棋子好使。
這樣一來,楊氏對外接待,宋氏內部管家,還帶著兩個小尾巴。鍾府內院又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讓妙如大開眼界。
妙如兄妹來到雲隱山腳下時,太陽已經有些偏西。這天因是清明正日,倒沒多少人來寺裡燒香禮佛。抬頭向上望去,遠遠的才有一二個人影。
“快點開始吧!別磨蹭了,等一會兒天黑了都下不了山。”見此時沒人擋道,妙如催促道。
“好吧!等我理好袍子後就開始。”
最後,果真還是明儼跑到了前頭,足足領先妙如半炷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