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在水裡;他在火裡;我也在火裡。誰若早一步去了;黃泉路上好歹要等一等。”
她說的理直氣壯,明蘭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問道:“姐姐這般痴心,若是……石家大哥負了姐姐呢?”
車三娘豪邁的笑起來:“我原先是個賣解的丫頭,算是高攀,嫁個漕幫小頭目;我想好好侍奉老孃,他要拉扯大兄弟,都是下九流,都有拖累,這就搭夥過日子了。以後的事誰知道,若他真敢起花花腸子,當我瞎了眼,紅白刀子見真章就是了!眼下嘛,快活一天是一天。”
明蘭赧然而笑,相映之下,頗覺自己患得患失的好笑。
石氏兄弟來的那一日,車三娘披著一件簇新的大紅刻絲襖子去門口迎丈夫,落日餘暉照在石鏗黑黝黝的臉膛上,望向妻子的目光宛若豔霞般光彩。
帶回來十數個大箱子,其中十個是顧廷燁叫捎回來的,都是西北特產,各種珍貴的皮貨,毛料,風乾的菌菇瓜菜,黨參,黃芪、當歸,還有幾張異域風情的厚氈,色彩濃麗絢爛。
石鏗道:“都是路上孝敬侯爺的。”又指著另幾個大箱子,笑道,“這些是我們兄弟補上今年的年貨,都是些粗物,夫人萬請笑納。”
什麼東西倒在其次,明蘭關心的是人,若眉也挪著笨重的身子過來,怯怯的問了幾句。
石鏗又道:“侯爺身子好的很,行軍也順,侯爺說,叫夫人只管好好養胎就是,旁的不要操心。”又對若眉道,“公孫先生也好的很,近來迷上了西域的葡萄酒,為著戰事,不敢多飲,叫我封了兩車回來,叫姨娘收著,說這酒以後跟兒子吃。”
的確是公孫老頭的口氣,若眉聽的一樂,低頭捂嘴甜笑。
石鏗坐在門邊說了好半天,末了,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給明蘭,說是顧廷燁的家書。
信封厚沓沓,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顧廷燁於筆墨上素來簡潔,往日裡是多一個字都不肯寫的。明蘭突發妙想,不會是路上收的孝敬銀票吧;誰知回屋拆開一看,竟然真是家書!
信裡也沒說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日常瑣碎,絮絮叮囑。
一張張,一行行,斷斷續續,似乎是得空了就寫,什麼天況,士氣,西北風土人情,還有將士間的閒談笑話云云;往往每段後頭,要添上兩句戲謔調侃。
什麼‘風沙遮天蔽日,行不多時,只得安營紮寨,比你的脾氣還大’,又或者‘老天爺跟你一個性子,說變就變,錯在哪也不叫人知道’,再不然‘這兒婦人多潑辣健壯,能騎會射,待這趟回來了,我教你騎馬’……
有時掰不出來了,就拽兩句歪詩。
什麼‘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這還好些;‘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有點肉麻了;‘願我如星你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明蘭捧著信箋笑倒在床上,嗯,很好很好,你作星,我是月,回頭來個眾星拱月。 ~
小胖子剛吃了半碗蛋奶糊,胖腦袋一點一點的要睡了,明蘭用力親了兒子一口,笑眯眯道:“以後要好好讀書,別跟你爹似的,也不知哪本書上抄來的!”
這夜,明蘭將家書讀了又讀,把十幾張信紙捂在心口,最後迷糊著睡去。
……
次日,紅光滿面的車三娘來嘉禧居,眉目含情,面板滋潤,明顯昨夜激戰酣暢;明蘭打趣了她兩句,車三娘便說了來意。
她言語清楚,三言兩語之後,明蘭大吃一驚:“石鏘要娶小桃?!”
車三娘扭扯著帕子,為難道:“離家幾個月了,我們當家的打算這兩日就走,那傻小子從昨夜就起就不對了,悶頭悶鬧的飯也不肯吃。我問怎麼了,他把嘴閉的跟河蚌似的。他大哥要拔拳頭了,這小子才開口,說幾年前見過小桃姑娘,之後一直惦記。這回見到,大家都大了,個子也高了,他就動了心思。”
明蘭呆了半響,才結巴道:“石兄弟…看上小桃…什麼了?”
記得幾年前那次江上遇劫,獲救後她就更衣休憩,一直坐在屋裡定神,下頭丫鬟們則忙著奔來奔去的收拾,那會兒一道幫忙的石鏘自然見過她的丫鬟。
小桃是個好姑娘沒錯,可相貌……明蘭眼前浮現小桃的模樣,圓圓的,憨憨的,粗粗的,笨笨的,很村姑氣質。一見鍾情?
車三娘也難了,道:“這我也不知道。不如,夫人自己問問那小子?”
明蘭點頭。因外男不好入內宅,她和車三娘只好坐轎到外廳去,另叫人去傳石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