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東西。”
善存聽得心潮澎湃,胸中志氣大增,卻見世榮臉色憔悴,眉間隱有憂色。
善存擔心問,“林老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世榮淡然一笑,搖搖頭。
其實,在摧毀林家的那場大火燒起來之前,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但冰面下兇險的淵壑,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可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人這輩子會遇到無數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過往雲煙,可總有那麼一些人,遇到他後,命運從此不同。善存由衷地感激世榮,並不僅僅因為世榮施予了他恩惠,而是在他不名一文的時候,這一個他發自內心尊重的人,讓他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希望,這是一種獨特的力量,不論身處何種困境與危機,總會鼓舞他堅持下去,即便被打倒在地,也要站起來,好好活。這種力量來自內心的深處,也來自那些真正的知交所給予的信任與承諾。
當林世榮用生命踐行了他對他的承諾,善存這一生最重要的一課才真正到來,只是這個課程,存留在他的心中,成為註定要揹負一輩子的秘密和枷鎖,而對他自己來說,這又何嘗不是用他的一生去完成另一個承諾?
那一天,那一場大火,淋漓的鮮血,被利益、慾望、仇恨、嫉妒扭曲的面容,都將永遠刻在他的心裡,死者已矣,是非任人評說,可是漫漫人生路,當他終於走到暮年,當熟知並深愛的世界,被命運的浪濤撕扯得支離破碎,他卻陡然想起了那些鑽心的往事,每一個場景都宛如預言。
善存從山上折返而回,人們三五成群站在壩子上,倉惶地感喟著驟變的世界。
……
空襲警報不再響了,天色漸晚,東方的天空在白日被黑煙籠罩,隨著夜幕的到來,那熊熊的火光才凸顯了出來,映紅了人們含淚的眼睛。
“外公,”寶寶輕輕牽著善存的衣袖怯怯地問,“外公,媽媽和文昌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的,”善存摸摸她的小臉, “你大舅舅和阿飛叔叔去接她了,她們不會有事的。”
“可是……”寶寶哭了出來,“為什麼媽媽沒有跟古伯伯一起回來?古伯伯說在紫雲山上看到鹽店街被燒了他說媽媽和弟弟在鹽店街嗚嗚,嗚嗚我要媽媽,我要爹爹外公,我要媽媽我爹爹呢?”
小女孩跺著腳哭鬧著,孟夫人把她抱在懷裡安慰,可自己也是淚水漣漣,沅荷也摟著小坤哭了起來,悲哀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嗡嗡的人聲迅速轉化為唏噓與低泣。
古掌櫃在紫雲山躲避了一段時間後隨夥計們回到了平安寨,從他口中人們得知七七依舊還在鹽店街,而其實另一個不好的訊息,是在空襲前丫鬟小鳳打來的電話說文昌不見了。七七一定留在鹽店街找兒子,她們母子是否能平安躲過這場劫難?
沒有誰知道。
至聰和羅飛還沒有出平安寨的時候,空襲警報就響了,直到下午他們方有機會去尋找七七。
大人們安撫著驚惶失措的寶寶,可沒有誰能夠安撫他們自己。平安寨很安全,地處山谷,四面是丘陵,它成功地庇護了新近移居到這裡的家族,可卻無法消除他們心中的恐懼。當越來越多的人湧到平安寨,所有的孟家人都清楚白沙鎮的大宅估計不保,運豐號的鹽井岌岌可危,而在鹽店街生死不明的七七和文昌,凶多吉少。
善存直起身子,覺得自己的雙腿在顫抖。
……
小小的防空洞裡一個人也沒有,人們在第一次轟炸後就逃往了別的地方。
濃墨般的黑暗,從小就怕黑的她卻不敢停留在能看到光亮的洞口,轟鳴中她的頭腦裡卻是一片死寂,呼吸與心跳被放大,還有她的腳步聲,一步步,緩慢,凝滯。
七七慢慢解開胸前的衣服,兒子冰涼的小臉貼在她的胸脯上,那涼意讓她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文昌早就餓了,小嘴在她的胸前緊緊吸吮著,這微微的疼痛是一種安撫,讓她暫時忘記恐懼,忘記傷心,即便她的身體還依舊在顫抖著。
別怕,別怕,七七對自己輕聲說,不要怕。她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
外面是轟隆的聲響,當她逃進來的時候就知道鹽店街已是一片火海,她緊緊抱著孩子,坐在漆黑的洞穴深處。這個弱小的生命正依靠著她,她也正依靠著他。
文昌喝飽了,在黑暗中輕輕哼了一聲。
太好笑了,七七想,她曾經那麼害怕黑暗,如今卻向最幽深的黑暗尋求庇護。
大地在晃動,碎石滾落,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