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落在地上,風吹紙飛,“嘩嘩譁”的撲到他胸膛上:“夫妻之情?手足之義?這幾個字由你說來委實可笑!若不是你自作聰明,明珠怎會冒險出逃?你帶著她三番四次地去白府,還以樂申有病來欺騙我!樂申生於申月申時,可到了你的嘴裡,卻成了十月初八!”
“你……”樂歌呼吸急促,身軀無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一直以來我待你如何?你又待我如何?我一直忍耐,只是不想讓自己不痛快,更不想讓你不痛快!今日之事,我讓你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問的不要問,是為你留下餘地,你別不識好歹!你真以為我愚蠢好欺,任你和白子安將我矇在鼓裡?!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也未免太小看我了!”皇帝雖在笑,可笑意倦怠,寒涼徹骨:“明珠有今日,無論是死是廢,都是拜你所賜,你才是害她的罪魁禍首!”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原來她一直被他窺探的一清二楚,不動聲色地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想到此處,似有利刃在她心尖上來回翻攪,痛不可抑。他說的沒錯,是自己錯信了小人,弄巧成拙,害了明珠!她才是罪魁禍首!
大殿之內,一片沉寂,只有風吹帷幕發出的沙沙聲,還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最終,皇帝看著她,開口道:“我想知道……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語氣充滿了疲憊。
樂歌身軀發軟,只能用手撐著桌案,定定的望著他,眼中只有無法置信的哀痛,張了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皇帝並不催促,只靜靜地等待她的答案。
兩人皆一動不動,像靈安廟前的兩尊石像,久久佇立。
“你答不出來?那……我來替你答。”皇帝目光逼人,死死盯著她。
她一身牙白衣裳,自鬢邊溜下來幾縷髮絲,貼在頰邊,因未施脂粉,素雅之外,更有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柔弱。他心中翻騰,不敢多看,只別開臉,一字一頓的說:“你一心想報仇,卻苦無門路,於是便委身於我,利用我來對付邢家,對付母后。你想看我們鷸蚌相爭,窩裡作反,想看我們母子離心,骨肉相殘!”他的嘴唇崩得緊緊的,眼眸中有轉瞬而逝的痛楚。
“不……”她下意識地搖搖頭,然後馬上又點點頭:“是!”她抬眸盯著他,臉白如紙,咬著牙道:“你莫要告訴我,逼死雍王奪位,毒殺先帝和先皇后,誅盡我王、樂全族,如此種種你皆置身事外!這其中固然受益者眾,可最終坐上皇位的是你!下諭旨的也是你!”她雙唇顫抖,目光卻亮得駭人:“我是想報仇,時時刻刻都想報仇!是你毀了我生命中所有美好,我的父母、兄長、族人全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都是拜你們母子和邢家所賜!你們狼狽為奸,玩弄陰謀詭計,殺害無辜,天理難容!”
皇帝又驚又怒又痛,拍案道:“無辜?!你以為你的父親、大儒樂亭松真就那麼正直端方,人品高貴嗎?從小小郎官到當朝太傅,權力場上,隨波逐流,誰能做到片葉不沾身?大慶二十年冬,我在陳留墜馬……墜馬不足以要我性命,可傷藥中那幾味毒物輕者致殘,重則傷命!這便是你王、樂兩家送我的大禮!”
樂歌渾身一震。
“無辜?!”皇帝又重複了一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能站到這個位置,誰敢說自己無辜?誰敢說自己手上乾乾淨淨,沒有沾一絲血腥?一直以來,你父親認為我頭角崢嶸,日後必然會是雍王繼位的有力競爭者,所以他處處防範我、打壓我。我十二歲那年,他就上奏父皇,讓我到陳留封國。雖然我母親和兩位舅父頻頻勸我早作圖謀,但我敬重我那位寬仁厚道的兄長……我想著,只要是他登上皇位,我就忠心耿耿地輔助他,替他高興為他分憂。可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權力場角逐,焉有心慈手軟的時候?即便我不去爭,別人也不可能放過我。墜馬只是其一,從雍州到陳留,處處設險,稍有懈怠,我就會沒命!不爭是死,惟有爭才可能有一線生機。”他盯著樂歌,問道:“你若是我,爭是不爭?”
樂歌默然,雖也知道父親、叔伯不可能是一泓清水,卻未料他們行事也是如此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況且,錦繡江山,誰人不愛?大丈夫立於天地,豈可蹉跎空老?更何況我也是龍子鳳孫,太祖苗裔,更應有翱翔天地之志。當我因墜馬受傷,躺在陳留王府的床上時,我睜著眼睛想了幾天幾夜,終於想通了這一切。從那日開始,我就要走出陳留,再不回頭!”皇帝眸中閃動著特別的神采,只看著她道:“成事在天,可謀事在人,我從不後悔!”
日光更盛,投射到皇帝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襯得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