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現下,他卻真的有點為這齊皇的氣度所折服了。身居高位者大多對自己上位前尷尬的處境諱莫如深,偏偏這位齊皇卻坦蕩自如。
烏鐸低首行過燕禮,懇切言道:“齊皇風度智慧,烏鐸歎服。我草原男子最崇敬心志堅毅、磊落分明之人,齊皇是真英雄也。”烏鐸邊說邊解下腰間酒囊,雙手恭敬奉給皇帝。依燕國之俗,算是頂禮崇敬,他道:“你們齊人說,無利不起早。我們燕國人也說,鳥兒不會落在不長果子的樹上。烏鐸在此謹與齊皇立誓:他日我若為燕王,齊燕邊境無虞,齊水燕界分明不說。我願將崑崙、琅嬛、秦州等十六地奉送齊國。我燕國自願稱臣,歲歲來朝,年年納貢,各項稅賦貢物以修約為定。”
“晉王果真大方,崑崙、琅嬛、秦州等十六地,地雖不廣,可多銅、鐵、煤礦,崑崙更是稀世美玉產地;秦州秦河水利,可入齊川渭平原,灌溉良田千畝。”皇帝表情似頗有所動。
“齊燕百年所爭,亦不過此十六地而已。以秦州為例,齊燕雜居,秦州的老百姓自己都鬧不明白,秦州是齊國之土,還是燕國之地。若以戰事分曉,雖清楚明白,卻也是兩敗之局。秦州若經戰事,生靈塗炭,千里良田成灰土,毀壞了上古水利,縱使能爭一時之勝負,卻只怕會被日後青史詬病。既然如此,烏鐸願以秦州百姓和天下長治久安為念,割讓十六地予齊國,換取兩國休兵。當然,此事對我個人來說,更為有利。”烏鐸目光堅定,心志不言而喻。
“哦,晉王倒是爽快。不過為了自身,不惜私下割讓國土,難道晉王就不怕遭國人唾罵嗎?”皇帝飲了一口烏鐸獻上的燕酒,微微皺了皺眉說。
烏鐸一怔之後,竟是笑了:“史書史書,那些史官兒老頭之筆罷了。何況,漢人有云:成王敗寇。烏鐸信自身,倒也不懼別的。”他傲然一笑,目中精光微起:“天下大勢,此消彼長,從我手裡送出去的土地,焉知不會在我的子孫手裡奪回來?”
皇帝沉默一時,大笑道:“有理,還是晉王通透啊,人生在世,若老惦記著身前死後的聲名,這百年也算是虛度了。”
“不知未央可好?”皇帝話題一轉,語氣甚是關心。
“未央……”烏鐸側頭微笑,道:“她有大國身份,自然是好。”
“朕負未央甚多啊……她怕是責我怪我,今生都不想見我了。”皇帝起身,望著無邊無際地廣袤暗色,微微一嘆:“若齊國襄助於你,而非她的夫君,只怕她真是要恨故國入骨啊。”
烏鐸微微一笑,從懷中揣出一塊美玉,鳳凰和翔,上有篆文“未央”二字。皇帝驚訝,那烏鐸又從袖中拿出一份信函,遞給皇帝。
皇帝展開,只見娟秀小楷寫道:玉佩憑作遙思,如未央與九哥親見!皇帝用手摩挲著信紙,有點不敢置信,回憶起未央當日的來信,這個字跡絕對錯不了。
皇帝抬起頭來與烏鐸對視片刻,只見烏鐸目光純正,不躲不避。又見他態似青松,說不出的俊朗英挺,不禁大笑道:“晉王你好手段啊。”
烏鐸面上微紅,道:“這封信箋,烏鐸本不想在此時拿出,可齊皇問起……這其中,並非利益,也非大局,我是一片摯誠。”
“好個一片摯誠,未央雖然驕縱,可人卻聰慧,先王讓她遠嫁燕國,從不怕她吃虧。朕記得,當年雍州貴胄不少,北軍男兒英豪的也多,未央沒看上一個,都不曉得她會嫁給什麼樣的男子。聽說烏留珠內寵甚多,更要平衡各族勢力,未央她……”
“不管形勢如何,齊燕情誼不變,修約暗定,烏鐸立字為憑,若有不兌現之處,修約一經公開,烏鐸在燕國無立足之地。”烏鐸見皇帝久久沒有下著,拱手承諾道。
“未央肯與朕寫信,算是體諒朕,可有些人卻絕不會體諒。”皇帝喃喃自語。
烏鐸聽不真切。長時間的沉默,耳邊只餘松濤之音,颯颯而過。
皇帝拿起酒囊,仰頭飲得幾口,頓覺身子微微發熱,脫了外氅,外服隨風而舞,似要化羽而去。
烏鐸沉默不語,良久才聽皇帝道:“好,齊國願襄助晉王,光祿勳白子安為我齊燕修約訂盟之人。晉王的承諾朕依了,晉王出了這雲夢澤,照樣入京,朕以兩國邦禮迎之。只望晉王回國後,代朕問候未央,希望再次相見的時候,未央歡歡喜喜,不要哭哭啼啼。”
烏鐸心中激動,立刻伏拜道:“皇上慷慨,烏鐸深謝。”
“白子安,就是這人,以後有事全找他。”皇帝一躍而下,指了指白子安笑言。
“白大人。”烏鐸大禮來謝。白子安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