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都在滴水,不知已在這裡站了多久,忙問道:“張畫學怎不出宮,也不打傘?”
張丘抬起頭來,面上雨水縱橫,瞧不出神色。他急急從懷中揣出一張素箋,遞到樂歌手中,低聲說:“先前在閣中聽說皇后病了,下官家鄉有個偏方,能緩解哮症。”張丘說罷,見樂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心下慌亂,忙又補上一句:“皇后愛畫,對下官多有褒賞讚譽之詞,下官銘記在心……僅此聊表寸心。”
天上無月,宮燈尚朦朧,樂歌藉此細細打量張丘。平心而論張丘容貌並不出眾,不必說霍蘭、韋璧,便是內人王舟都比他長得俊俏些,只是他腹有詩書,氣韻超然,似微風,似蘭杜,給人一種疏潔清朗之感。
“下官告退。”張丘見樂歌半晌不說話,心中惴惴,欲行禮退下,卻被樂歌叫住:“張畫學此去吳中,心中可有鬱結之事?”
張丘愕然抬頭,目露驚訝之意,小心翼翼地回道:“並無。”
樂歌沉默片刻,溫言道:“淋雨傷身,張畫學請回吧。”
“多謝昭儀關愛,下官告退。”
望著張丘遠去的背影,吳初人忍不住笑道:“這個張畫學還真是個書呆子!”
“哦?”樂歌側頭看她。
“人家送禮他也送禮,送的偏偏是張方子……送方子也就罷了,還把自己淋得和落湯雞似的,真是新鮮。”
紙箋輕薄,貼在手心裡有一種溫軟的觸感,讓她突然想起,昔日父親深夜苦讀,讀著讀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一定會披著一件母親為他蓋的衣裳,所謂深情,其實無須轟轟烈烈,平淡亦暖人心。
次日雨落不休,樂歌惦記著衛明珠的病,早早的就來到沉芳殿。守在門口的宮婢正要進去通報,卻被她阻攔:“不要驚擾皇后;我自己進去。”
“昭儀,裡面還有……”宮婢話未說完,樂歌已跨入殿中。轉過七寶流屏,走過一溜的金磚地,便是內閣,閣中靜到了極處,龍腦之香,清雅淡嫋。
她正想入內,忽聽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皇上原本日日都陪著姐姐,現在連姐姐病了他都不來了?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貴的賤的都一樣。”
“綽兒!”衛明珠壓低了聲音說:“你小聲點。”
“怎地?我們關起門來還說不得了?”
衛明珠喘氣吁吁,急道:“禍從口出,你難道不懂?朔陽侯爺又怎麼惹你了?”
“他?”提到韋璧,衛綽兒語音驟冷:“家裡那個小賤人懷著娃呢,他近日又納了一個……姐姐,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他好像離了那些下賤的女人就不能活!”
衛明珠大聲喝阻她:“綽兒!”
“連白子安白大人都好上男人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乾淨人啊!”(炫…書…網)
“你說什麼?你又亂講什麼?”一句話臊得衛明珠滿臉通紅。
衛綽兒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姐姐還不知道?外面的人都那麼傳。白大人一不娶妻二不納妾,身邊連個貼身的侍婢都沒有,人人都說他有毛病,說其實他喜歡的……是男人。”
一語如雷,聽得樂歌渾身一顫。
衛明珠最恨這些人云亦云之說,便故意諷道:“白大人要是喜歡男人,頭一個該擔心的就是你,都說朔陽侯和他秤不離砣的。”
衛綽兒遭她搶白,一時又氣又惱。須臾,她又笑著說:“姑母嫌你我沒本事,連個男人的心都拴不住,給她丟了臉,我們可不就是沒本事嗎?不過妹妹我總比姐姐你要強些,做皇上的女人可不容易,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會冷遇終年,生不如死。”
“多謝妹妹提醒,本宮乏了……你退吧。”
“姐姐如此不待見我,那妹妹就走了,哼!”衛綽兒面色一白,轉身就走。
樂歌聽她出來,忙退了好幾步,裝作正從殿外走進來的樣子。兩人打了個照面,衛綽兒冷冷地,只朝她微一欠身,也不開口,急步而去。
她望著衛綽兒的遠去身影,不禁想起韋璧玩世不恭的態度來。如此張揚故我,毫不收斂,難怪夫妻不睦。
天色一黑,布衣街的風燈漸次燃起,歌樓舞榭,酒肆飯莊頓時熱鬧起來。座落在大街深處的英勇侯府也同往常一樣,闔府人吃過晚飯便各自散了。
邢度舟氣邢鑑自作主張,便將他叫到書房,父子二人臉紅脖子粗,爭了幾句。
“貴隴連著滇南,沈葉更是一員猛將,絕不能輕動,你這麼心急火燎地要和尚隱對著幹,到底是為了什麼?”邢度舟冷冷一笑,沒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