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中,黃豆大的雨點驟然落下,卻蓋不住少年世子的孤冷風骨。
阿祿只瞧著便覺心驚膽顫,卻曉得依此時情景,倘若楊堅應了這話倒還有一絲生希望,倘若不應……她不禁看了傾盆大雨中的鬼面王爺,恰對上了他的眸子,只覺得瞧得不是分明,卻徒添了幾分蕭索。
……
“罷了,”蘭陵王忽然意興闌珊,揮手,道,“方才你已傷的不輕,本王此番便放過你了。不過……”他微側頭笑道,“聽聞北周的皇帝正四處緝拿你,若要保命的話,還是避開內陸的好。”
一道天光破雲,那鬼面猙獰。
阿祿聽他這話分明暗指楊堅已受了重傷,不覺端詳大雨中依舊挺身而立的少年,依舊背脊挺直,孤傲決然。
不知怎地,她心沒來由地一陣抽緊,趕忙扯凌波為二人開道,自己則走到楊堅身後,隨著他自眾人讓出的路中穿過,正在邁出園門時,身後蘭陵王忽然叫了一聲阿祿。
她腳步一頓,轉身看身後:“王爺可還有吩咐?”
話雖說的輕淺,可心卻已提了起來,生怕這陰晴不定的蘭陵王還有何刁難的話。
“雨勢太大,披上吧,”蘭陵王將身上的銀白披風解下,包裹在她身上,輕聲道,“楊堅絕非善人,你要小心了。”大雨中,他聲色並不十分清明,只是鳳眸中的善意絕非佯裝。
蘭陵王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備至,將阿祿早備下的話都堵在了胸口,她只喃喃說了句多謝王爺,便匆匆轉身除了園子。
漫天大雨中,楊堅對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恍如未見一般,只一路急行將二人帶至宅外,早已有兩匹馬拴在了石柱上,不待他吩咐,凌波便已上前自行解下翻身上馬,他欲開口讓阿祿隨自己一起,楊堅已伸手託腰將阿祿架上了自己的馬。
他翻身上馬,緊緊貼著阿祿攬韁繩,低喝一聲絕塵而去。
三人兩馬連行數里,雨勢卻愈發大起來,竟還夾雜著豆大的冰雹。阿祿只覺得雙頰被打的生疼,感覺著楊堅雙臂緊緊將自己環在懷中,明明周身冰涼,腰身卻被一股暖熱的溼氣所覆,下意識摸去抬手看,滿手猩紅不過轉瞬又被雨水清刷了乾淨。
“世子爺,”阿祿回頭,被大雨淋得睜不開眼,只能大聲道,“雨勢太大了,我們先尋個地方避一避吧——”她雖沒有明說,卻曉得楊堅定是傷在腹部,且在強忍著騎馬奔襲,若是再如此下去恐怕還沒等到蘭陵王或是皇家追殺的人跟來,他便會傷重而亡了。
“阿祿,”楊堅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晰,他下巴抵在阿祿的肩上,貼著她的耳邊道,“你和我說話不必如此小心,我的確受了傷,但傷不至死。”
他的唇冷如冰,比那雨水還要涼的徹骨。
驚雷暴雨中,兩匹馬就這樣一路狂奔,路上所留下的血色亦是瞬間被沖刷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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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
風沙肆虐,黃土漫天。
這等日子連苦行僧皆避了開,又有幾人肯出行。此刻,天灰低沉毫無生氣,壓得人心頭憋悶難耐。沙土中隱隱有個黑影自遠處而來,緩近了方才發現是一個瘦弱的少女騎著駱駝,黑色的斗篷遮住全身,唯有一雙眸子露出,觀望著前行的路。
駱駝下的男人亦是蒙面,引著方向本書{炫—書—網}提供下載舉步為艱。
前行數百米,終是在一個無頂的棚子邊停了下來,男人伸手拍了拍,駱駝便溫順地跪了下來,少女迅速滑下鑽到了棚子裡。
很簡陋,一看便是以租借駱駝為生的人所搭,四根深插的木樁,僅擋住兩面的氈子。少女伸手拿出水壺,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客棧?”她聲色有些陰柔,又添了幾許硬朗,極像是北方人。
男人拴好駱駝,道:“由這裡往西再有半個時辰,天黑前應該能到了。”
拔開木塞,入口清涼的水緩了少許陰悶的情緒:“這幾天來此的人應該不少吧。”
“是比平時多了一些。”
“楊家世子果真是個大餌。”
男人沒有作聲。許是不理解少女所說,許是不喜多語。
半晌,他抬頭觀天,道:“我們該走了,風息了便會有暴雨。”
“大哥,你也喝口水吧。”手由斗篷中伸出,握著方才自己所用的酒壺,一看便是上等貨色,通體泛著淡藍光澤,精雕千瓣蓮淺細花紋。
“這――”
“沒關係。”少女遞到了那粗糙的手中,淡然一笑。
“那小的就多謝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