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多少回,總不見效。範重山甚至親自割臂放血,還是沒有效果。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明珠不聲不響的也在查,埋頭在浩如煙海的古籍裡逐字逐句琢磨,覺得有用的地方就作上記號,擺在範重山能看得到的手邊。
終有一日,查完了所有的書籍,還是找不到答案。
明珠百思不得其解,獨自來到了劍廬,火紅的坑爐裡,已具雛形的劍仍躺在紅黃交織的烈焰中鍛燒著,安適而閒逸,見她進來,也只是慵懶的打量了一眼。
忽然,明珠覺得這劍正在對著自己誘惑的微笑,受這魔力的影響。她靠近了一些,再靠近一些。
“你在做什麼!”範重山象陣風似的闖進來,一把將幾乎快掉進火爐裡的她拉開,可還是有一縷垂下的長髮被火舌捲了去,小小的火焰還攀上來,意猶未盡的舔舐著,帶著焦糊的餘韻。靈光一閃,明珠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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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這麼認真的照過鏡子了。
鏡子,曾經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噩夢,那光可鑑人的東西,養成了她絕世的風華,卻也映照出糾纏她半生的苦痛。多瞧一眼都會讓人止不住的想嘔吐,明珠早已學會如何對鏡子視若無睹,但骨子裡根深蒂固的習慣卻讓她在眼角的餘光便注意到自己的姿容儀態。她恨這樣的自己,卻又偏偏無能為力。
無論是尋芳館,抑或吳宮,鏡子都在她房間裡佔據著無與倫比的地位。直到來到這地下小院,這兒只有一面鏡子,就是梳妝檯上的一面,大小適中,精緻清晰卻又普普通通。想用就把鏡布拉開,不用就關上,一如尋常人家,真好。
明珠不止一次的由衷感謝過這裡,連反光的牆壁都沒有,眼角再不用留多餘的光,四周也沒有窺視的眼神。即使寂寞,也是高興的。
坐在菱花鏡前,認真的端詳著自己的容顏。不可否認,自己還是美麗的。歲月不知是厚待還是薄待自己,硬是不肯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可一點痕跡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將銅鏡略略移動,剛好可以照到床上酣睡的那個人的臉,再把自己的湊上去,有了對比,就有明顯的不同了。
自己雖然不顯老,但他,畢竟還是更年輕些。飽滿圓潤的臉頰朝氣蓬勃,英挺的鼻樑,漸漸的拉出愈加輪廓分明的臉,可以想見得到,再過十年,甚至二十年,他只會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魅力。自己呢?現在已是盛開的花朵,再下去。只會逐漸調零殘敗,褪卻顏色,如昨日黃花,風韻猶存。明珠輕笑了起來,只是猶存,分明還是老去了啊!
手輕輕的撫上小腹,外表依舊平平的沒有任何異狀,可明珠知道,那裡多了個小小的生命。真是神炫!當年在與孫太醫春風一度後,因為不能用湯藥,孫太醫便給她準備了淨身的丸藥,那藥性重了些,他說很可能會造成再不能有孕,可明珠卻毫不遲疑的吞了下去。
有了一個小安寧,已經足夠了,她不會再貪心的想要任何人的血脈。卻沒想到,在與這少年糾纏了若干年後,卻再一次珠胎暗結。
要麼?明珠搖了搖頭。她相信只要自己開口,範重山就能給她和孩子最好的照顧,但名份呢?
範重山長大了,該娶妻了。就是不娶妻,也永遠輪不到她出頭。別說范家不同意,連明珠自己都不同意。她可以象老鼠一樣的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可她的孩子不行,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心裡永遠留下一片陰影。
小安寧其實也是如此吧?想想真是對不住她,父母給了她一個不光彩的出身,又給了她一個不愉快的環境,小小年紀父母都不能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只能放任她怯怯的面對這醜陋的人世間。也不知女兒現在怎麼樣了。瑜能活到她出宮麼?出了宮,她又能否遇到一個懂得珍惜她的人,愛她的家?曾經也想過,求範重山把女兒救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自己都只是他買來的東西,憑什麼要幫她再花心思救出女兒呢?這男人是喜歡她的,可並不表示就可以因此要脅他愛屋及烏。
也許是不能守在女兒身邊的遺憾吧,明珠更不能讓別的孩子來割裂自己對安寧的愛。當年為了自己選擇一次男人,為了有個活下去的信念,才有了她。事後想想,這是多麼的自私。除了每日每夜的對天祈禱,望她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其他的,明珠也無能為力了。
移步到浴室,好好的洗了一個澡,仔仔細細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換上一套雪白的衣裳。沒有任何紋飾,不施一點脂粉,連垂到腰上的長髮也不作任何束縛,任它們一洩如瀑。
提一盞小巧的琉璃燈,步履輕盈的出了門。悄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