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當年你父親並未將此當做秘密,可自從孝明三年出了事後,一干人等便諱莫如深,沒人再提了。”她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搭上了阿植的肩膀,“我想,該是時候讓你知道了。你如今自己已能做決斷了,但我仍希望你記得,在津州,在曹家的這十幾年,你並不是孤立無援的。若是有一天你去了隨國,不要記恨津州的任何人……”
阿植心裡塌下去一塊,她握緊了手裡的玉佩和平安符,神色更黯了。
小婢將飯菜送進來,梅方平留她吃飯,可阿植卻木然回道:“不了,我還趕著回去。”她轉過身去,悶著頭就往外走了。梅方平曉得她的倔脾氣,也不繼續追上去,只喊了一個小廝偷偷跟著,囑咐了幾句。
她擔心阿植會想不開,做些不理智的事。可阿植卻一路走到了郊外的曹家祖墳,在曹允的墓前重重磕了幾個頭,翻開了玉佩背面,上頭刻著的生辰,讓她抱有的最後一絲希望都徹底破滅了。想起管儀詢問她生辰時意味不明的神色,想起容夫人讓她一道參加管儀澤越慶生宴會的用意……原來旁人清清楚楚看著她過著假生辰,唯獨她自己不知道真正的生辰是哪一天。
她抹了抹眼淚,將玉佩和平安符收進懷裡,頭也不回地走了。許久以來一直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這樣清清楚楚擺在眼前時,原來既不會開心,也不會釋懷。她想,為何在被瞞著的時候不開心,如今知道了,心裡卻依舊沉重……
候潮門外的江水拍打著岸邊的礁石,聲音蕭索,像是哭聲。許是秋天了,水位低了下去,一眼望去盡是空茫。阿植回想起許多事,覺得這世界萬事萬物,皆不過如此。很多故事,便隨著這江水一路奔流,最終也不知到了哪裡。十七歲生命的侷限便是,身處困局,煩惱,卻走不出去。她想,自己大概還沒有那個能耐。可有些事,卻也不是自己情願要往前走的,背後稍稍被人一推,一時站不穩,便會跌跌撞撞走出去好幾步。
可見每件事的走向既微妙又有些不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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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一路走回來,腿腳都麻了,天色才慢吞吞地黑下去。先前的一些想法如今看來有些可笑,回到京城時她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走到了梅聿之的住處。
她定了定神,從後門偷偷溜了進去。宅子裡靜悄悄的,幾盞燈籠掛在廊下亮著昏昧的光。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臥房,推門走了進去,又掩上了門。
然她還未來得及回頭,卻聽得後面傳來一聲淡淡的“曹小姐”。
阿植瞬時神經緊繃,支吾道:“我……我太想念烤紅薯了,想著天色晚了應當有人在外頭擺攤子,便出去瞧了瞧……沒想到今天天冷,都沒人出攤子。”
“恩。”這一聲回應淡淡的,尾音卻有些長,似乎是漫不經心一樣,便再沒了言語。
“嘩啦”一聲,是黑暗中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音,阿植轉過身去,隱隱約約看到梅聿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嚥了下口水說:“還是、先點燈罷。”
這種看不清對方表情的境況,竟讓她心虛了。
雖然夜盲,她卻能察覺到梅聿之靠她很近,溫熱的氣息似乎就在眼前。
梅聿之淡淡同她說:“往後若是想吃烤紅薯,我替你帶回來或是讓府裡的廚子烤便是了,用不著你去費這樣的工夫。”
這話說得不急不忙,語氣稀鬆平常,阿植緩了口氣。她猛地點點頭,梅聿之卻忽地捧住她的腦袋,不落痕跡地輕嘆了一聲:“這身衣服又是怎麼回事呢……是太想穿新衣服故而去裁縫鋪子了麼?”他頓了頓,繼續慢慢說道:“可這裁縫手藝似乎不大好,穿在你身上不是很合身呢……”
阿植驀地一驚,這才想起身上穿著的是梅方平拿給她換的衣服,假作鎮定地回應道:“是那裁縫說得過幾日才能取到新衣裳,我瞧著這一件樣子頗好,他便先借一件成衣給我穿,故而有些不大合身……”
他的手仍舊穩穩停留在她雙頰上,溫暖乾燥的觸感甚至讓阿植有些貪戀。似是相信了她這番鬼扯,他竟鬆開手,只重重嘆出一口氣,說道:“你也累了,先歇著罷。明天三更天我便走了,連著是兩晚的值宿,怕是很久不能回來。先同你道個別,你明天早上睡個懶覺罷,不必早起了。上回從翰林院借回來一些書,我放在書房了,你若是覺得無趣了,便去翻翻。不要四處亂跑,安分地在這裡養一養身子罷。”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阿植覺得有些異樣,卻依舊捕捉不到他的神色。在黑夜中,她一點優勢都沒有。旁人看得清她,她卻未必看得清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