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閃過。
關於遲宇榮過世的詳細情況,決不能同何可人提起。這是不需要和遲宇新約定,他便心領神會與他達成默契的事情。
他坐了好久,才給她回了一條資訊:只知道是得了病。具體不太清楚。
只是,怕是要瞞不下去了吧。
只要她卯足了,懷著一定要找下去的念頭,要瞞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可人看著手機資訊,也沒覺得反常。她看了看,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心底裡卻下了決心。
遲宇新抽著煙,菸頭在漆黑的夜裡跟紅寶石似的,亮晶晶的。
風吹得身上一點兒涼意也沒了。她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也沒穿罩衫,這會冷得瑟瑟發抖。她捧著一次性杯子的手有些抖,手指已經僵直了。她喝了口酒,想讓身上暖些。
遲宇新看著她的動作,沉默地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她的身上。他裡面只穿了一件暗紋的灰色襯衫。
何可人將西裝外套穿上,外套衣袖很長,她整個手都藏在了衣袖裡。體溫漸漸回升,身上也暖了。
“早點回去吧。”遲宇新沉聲開口。
“我等你一起。”何可人的聲音很清,也沒看他,自顧自地喝著酒。這酒度數有些高,她喝的有些急,酒灼燒著咽喉,灌進胃裡,火燒火燎一般。
遲宇新將菸蒂掐滅在地面上,從何可人手裡奪過酒杯,“少喝點。”
“你這是對我酒量的蔑視。”何可人一臉忿忿然,重新拿了一次性杯子,給自己倒上一杯,又給遲宇新面前的杯子滿上,“我需要真相。即便你不告訴我,我也還是會找到的。”
“真相那麼重要?”
“是。”
她連猶豫都沒有。
遲宇新抬眸看了她一眼,薄唇抿得緊緊的,“真實的地獄和虛偽的天堂,你要哪一個?”
這幾個字說得用力。
她半眯著眼,睫毛髮顫,“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應該揹負起所有我的罪孽。這是不該逃避的。”
“即便你找到了事實。你也會明白,那並非是你要揹負起的罪孽。”他拿起杯子,盯著那杯子中所映出的頭頂的月亮,“那是我的罪孽……”
他抬眸,墓碑上,遲宇軒依舊是二十歲的模樣,明朗的模樣,那笑容甚至能將這夜晚照亮。那是與遲宇新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喝了一口酒,然後將杯中餘下的酒灑在墓碑前。
這是,我與你的選擇。
不該是她揹負的選擇。
兩個人一直待到了凌晨一點多。那幾瓶酒都喝得差不多了。一地的空酒瓶和菸蒂。何可人益發冷了起來,即便在遲宇新懷裡也有些發抖。
照片上,遲宇軒一臉笑意看著他們。
這月光,溫柔的照著他的臉。
六年,一轉眼,六年的時光,也就過去了。可那些事情,依舊清晰如昨。
遲宇新沒待到清晨,他鬆開何可人,站起來,朝她伸出手。何可人牽住了他的手,那隻小手瘦瘦小小的涼涼的,攥在他的掌心裡。
兩個人沿著高高的臺階往下走。周遭黑漆漆的,叢生的灌木和林立的墓碑在蒼茫的月光下落下參差斑駁的陰影,峭楞楞如鬼一樣。這條路陰森森地,連吹來的風都帶著一股子冷意和恐怖之感。
她和遲宇新並肩走著,他很高,身影拓在地面上,與她的影子一起,重重疊疊。
心裡一點兒恐懼之意也沒有。
只要你在,即便感到不安,也能夠安心。
只要和你肩並著肩前行,就覺得無畏。
那是如同夢境一般,日復一日滋生的依戀。
隔日,何可人醒的時候,遲宇新已經走了。她看了一眼時間,九點鐘。昨晚上酒喝得多了,太陽穴發脹。她往被子裡縮了縮,又小憩了一會。
窗簾拉著,陽光透過煙紫色的窗簾照進來,映得屋子裡都是暖暖的。她又躺了會,想起來昨兒晚上的事情。
她猛地掀了被子,也顧不得穿鞋子,赤著腳去了衣帽間。大理石地面涼的很,冰的她弓起腳背。她蹲在地上,從邊上的抽屜裡翻出那個檔案袋來。灰色牛皮紙的檔案袋,裡面是遲宇軒的生平資料。
他的事情,本來就難查,所以都只是泛泛的資料。六年前,腎癌。血型A。
那涼意順著腳底鑽到了每一寸肌膚。她失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上。腦袋裡嗡嗡響著,好象有無數的蜂蜜在裡面胡亂飛著。她思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