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是個這麼穩妥的人,除了,打我那一耳光。
想到那重重的一耳光,我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這個動作也落入他的眼裡,他又哼笑一聲,洞悉了我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打回來?”
我依然是一副活死人的語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嘆了口氣,程落薰,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從兩天前被救回來開始就對我這個鬼樣子,我都沒有跟你計較,還親自開車送你去……
說到這裡,他很識趣的閉嘴了。
芙蓉路上永遠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各路公車司機在這條寬敞平坦的馬路上把巨大的公車開得像坦克,擁擠的公車裡每個人都有一張被生活磨礪得麻木的面孔。
不時從公車旁邊飛馳而過的名牌汽車裡除了大腹便便,滿臉油光的中年男子之外,也會有鼻樑上架著各色墨鏡,妝容精緻的年輕女性,在等紅燈的空當,點一根女士煙,像模像樣的抽兩口。
對於她們的年紀和坐騎,總讓人浮想聯翩。
我從包裡摸出一根菸,剛要點火,許至君就對我吼:“不要在我的車裡抽菸!”
我白了他一眼,決定把他的話當放屁。
他氣鼓鼓的從後視鏡裡瞪我,程落薰,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他,文盲!你沒有知識就多看看電視!如喪考妣是說死了爸媽,你才如喪考妣,你全家都如喪考妣!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臉色陰沉的他再也沒有發生一點聲音。
到了林逸舟的葬禮舉辦地的門口,我一路上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跟力氣都完全喪失了,我緊緊地抓住許至君的手,他顯然很大度地放下了我們之前的小恩怨,用眼神告訴我:沒關係,有我在。
林逸舟的遺照掛在大廳的中央,我在看到那張臉的第一眼就崩潰了,前塵往事像飛快倒帶的電影在我的腦袋裡回放,我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許至君穩穩的托住了我,然後用他的力量把我帶到林逸舟的親戚面前,鞠躬。
我沒有見到林逸舟的父母,無論是從前以他女朋友的身份,還是今時今日來送他最後一程,我都無緣見他雙親一眼。
也許某一天,在大街上,在商場裡,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對中年夫妻就是他的父母,可是雙方都不會知道,這個女孩子,與他們的兒子,曾有過熱烈的過去。
許至君扶著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我傷心之餘看到許多跟我一樣傷心的女孩子,她們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還是堅持下半身只穿一條黑色的絲襪,抗寒能力實在叫我甘拜下風。
那一瞬間,我想起曾經那些流連於林逸舟身邊的鶯鶯燕燕,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就在我淚眼朦朧的時候,一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同時還讓我無比噁心的聲音落入了我的耳中,我抬起頭來尋聲望去,果然,這個讓我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的聲音只可能屬於她——封妙琴。
像是感應一般,淚流滿面的她也看到了我和許至君。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跟我說話,片刻之後,轉身走了。
許至君輕聲的問:“那件事就是她做的?”
我用力地咬緊嘴唇,點了點頭。
從葬禮上回來之後,我癱軟在床上,像一棵脫水之後的蔬菜。
許至君立在窗前,背影無限落寞。
不顧我的強烈反對,他大力拉開窗簾,冬日的陽光從落地的玻璃窗裡照進房間,光線裡細小的灰塵在飛舞,從21層樓的高度看過去,是遼闊浩瀚的湘江。
各種船隻在江面上行駛而過,它們都有自己的方向和軌跡。
我走過去,從許至君的嘴邊把煙拔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天,我真的帶著必死的決心。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從我身後環抱住我,他的下巴磕在我的頭上,輕輕的鼻息撲在我的耳尖。
我聞到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他跟林逸舟兩個挑剔的人在對香水的選擇上卻難得地一致,大概因為這個牌子原本是做菸草起家,而菸草又蘊含了男性的剛烈的緣故。
不同的是,林逸舟用的是冷水,而許至君用的是回聲。
回聲。許至君。他是我這淺短生命中所有美好事物綜合而成的,經久不息的,回聲。
我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對他說:“至君,我早就跟你說過,我跟你以往認識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樣。我不是那種健康的,明亮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