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咬咬牙,抬起頭來。長明燈下,蕭摩雲膚白如玉,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狹長上挑的眼睛裡沒有怨恨,只有悲傷與絕望。
他臉上帶著奇怪的笑:“你剛才一直都是裝的
見她不回答,他臉上帶著一絲溫柔回味:“夫君,夫君,你喊得真甜,真自然,讓我都以為那是真的了。那是不是說明,你其實並不是很抗拒我?如果你不是先遇見他,我們一樣可以做神仙眷侶,今日傷心的人就是他。你裝得像真的一樣。你這個女人,真的很狠心。”
蕭摩雲繼續說:“喛,你到底刺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等了這麼久,鷹神也沒有來接我?你再來刺我一下可好?血這樣流,我又死不了,讓我很冷很不耐煩。”北人崇尚鐵血和飛鷹的自由,信仰的是鷹神,所以他們死的時候,都會認為是鷹神來接他們了。
他看著初晨慘白的臉,哈哈大笑:“你害怕了。你害怕了。你處心積慮地,不惜以身做餌,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我給你!”他用僅存的力氣從懷裡摸出乾糧,拿出從初晨身上搜出來的東西,解下腰間的水囊,一古腦地扔在初晨的腳下,“你拿去吧,拿去找他吧!去找他乾癟變形的屍體吧!”
乾糧袋子砸在初晨的靴子上,她小心翼翼地退開半步,猶豫半天,還是彎腰拾起地上的東西,側身背對著蕭摩雲:“對不起。”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說對不起,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說了。
“對不起?”他一愣,隨即仰天狂笑起來:“你跟我說對不起?用我的命和心換你一句對不起?鷹神啊!您真會和我開玩笑,我苦苦經營這麼些年,日思夜想,就是一句對不起?鷹神,我詛咒你!我給你修了那樣豪華的祭壇,每年都那樣虔誠地祭祀你,你怎能這樣對我?”
“還有你,你為什麼不肯正眼看我?你為什麼這樣冷酷無情?”他質問初晨。
初晨打斷他,“那是你咎由自取。你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可曾想過別人願不願意接受?可曾想過別人也有命,也有心?我和你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可憐你。如果天上有神,我只希望他讓我從來也沒有遇見過你這個瘋子。”
蕭摩雲黯然失色:“原來你是這樣想的?你知道嗎?那年我從妙香山回去,大巫師給我算了一卦。說是南方有風,不能受之,否則血竭而死。我那時候就知道是你了,要不然我怎會總也忘不掉你?我因為你的緣故,精心設計,發動了戰爭,多少人流淚流血,我最終也不曾得到你一眼的眷顧。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十滴血換你一滴為我而流的淚。可惜,我流盡了一身的血,也換不回你一滴淚。”
初晨不想再聽,拔足就走。她從知道彥信激怒她的原因開始,就已經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假裝被蕭摩雲的迷魂術迷住,一點一點地瓦解了他的懷疑,最終得了手,心裡並沒有復仇後的快感,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勝之不武,很是迷茫。
她心裡很清楚,他假如不是對她懷著一份執念,她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初晨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是個壞人,是個壞人,他害得天下大亂,害得我痛不欲生,害得彥信死生不明,他死有餘辜。”強迫自己不回頭。可是,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啊,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偷偷的說。
初晨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聽來特別讓人絕望,蕭摩雲仰起頭,眼角有淚,卻是微微笑了,“風初晨,你喊了我做你的夫君,吃了我的東西,喝了我的水,我們一起死。鷹神,請把你的兒子和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起帶回北岐的草原上吧。永生永世不再分開,沒有來世,沒有黑天白夜,直到一起灰飛煙滅。”他輕輕閉上眼睛,越念越快,越念越小聲,最終再也聽不見。
“沒出息的東西!”一個灰色的身影突現在他面前。
下卷:寂寂竟何待 第五十章 亂山殘雪夜(下)
晨在甬道里急速搜尋了一遍,令她驚疑的是,不要,就是連他呆過的痕跡也沒有半點。她呆呆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心裡空蕩蕩的,全身力氣都彷彿被抽乾。
彥信會到哪裡去呢?難道他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藏起來了?不對呀,如果他真的如蕭摩雲說的一般,中了獨絕那什麼毒,此時他不是已經死了,就是躲在哪裡疼得要死要活,怎麼會有力氣故意躲藏她呢?
初晨毅然決然地走到一堵石牆旁,用劍柄輕輕敲了敲。半晌,那邊也傳來猶豫不決的幾聲回敲。
“是天維鈺麼?”初晨清清嗓子。
“是我。”天維鈺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