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苦,陳平悔之晚矣,但念及生死不知的媳婦和嗷嗷逮捕的兒子,又覺得這麼做值了。
路途行進一半,再堅定的信念也不免被現實磨滅的只餘悔恨。
說到底,陳平仍是吃不得苦,每日飢不果腹尚且可以忍耐,可眼見官差騎著高頭大馬,他卻被鐐銬拖著行走,慢上一步都要捱上一鞭,再能忍也不免心生怨恨。
對待囚犯,他們有的是手段治其老實,陳平逃了兩次皆被抓回來一頓痛打,逃脫無望後,只能恨恨期待早點趕到鹽場。
光腳踏上涼州地界時,望眼皆是荒涼無比的山丘,陳平舔舔乾裂的唇角,愁苦的哀嘆一聲“三年?我可有命熬過三年?”
“哼~趕個路就叫苦連天,等進了鹽場才讓你領略什麼叫做修羅地獄”身著官服的差爺冷笑一聲,一鞭子抽在陳平破爛的褲腳上喝罵“快走!”
腳腕吃痛,陳平扛著木枷艱難的邁動雙腳,疲累、傷痛早已感知不到,心下除了無望便是對服役的無限恐懼。
進入涼州城,官差安頓好馬匹狠狠補了一頓油水,而陳平則被拷在木樁上吃了一頭一臉的爛菜葉。
飢渴難耐下,顧不得夥計的嘲諷漫罵,陳平拾起地上的爛葉子就往嘴裡塞,連倒給他的泔水也能全然無視裡面的漂浮物大口灌下……
“階下囚,階下囚呵呵……”陳平蠕動著慢慢癱坐在地,轉動磨爛的手腕嗤嗤笑起來。
“笑個屁!死到臨頭還能笑出來,你以為進了鹽場還有命活著出來?別做夢了……”夥計打聽完服役年限,連飯食都懶得端,直接倒了一碗泔水給他果腹。
那地界,別說三年,壯漢都不見得能捱過兩年,基本兩年以上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是以眼下他看陳平,就跟看具死屍無異。
“求夥計再給端碗泔水吧……”陳平木然轉向夥計,死寂的雙目裡即無哀求也不似認命,唬的夥計心生憐憫,吶吶勸道:“也不是全無活路……若有銀子,說不得能多熬兩年,若是現在求死,我看你還是自己撞死算了,也免得白遭一年罪”
“謝夥計提點……”陳平嘶啞著嗓子道謝。暗想他陳平遭人奚落的多了,倒少有這般被人憐憫的時候……不!以前也有過,只是當時他心高氣傲壓根沒將人的好心放在眼裡,還自覺受辱,從不曾開口道謝。
夥計被他這般感謝,轉身去灶房端出原本該給他的飯菜,又提了一桶清水放在他跟前說道“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可別跟人說是我給的……”
“多謝”陳平咧咧嘴角,不顧木枷的桎梏,趴在木桶上舀水喝。
夥計看不下眼,見四周沒人,便拿著水瓢喂他“我聽人說,進了鹽場千萬別出頭,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打你也別反抗,更別行什麼仗義之事,不然一準把最苦最累的活分配給你,還不給飯吃……”
夥計絮叨著人盡皆知的秘密,見陳平受教般再三道謝,摸著腦袋笑說“沒啥,我還當壓來鹽場的都是罪大惡極的匪徒,見你這般也不似犯了大罪,到底為啥被髮配到鹽場勞役?”
陳平苦笑著搖頭“往事不堪回首,倘若我能活著出來,定當報答夥計的一飯之恩”
夥計趕忙搖手,別提什麼報答不報答的,只要別跟人說是他私下送飯就成。
想了想又小聲提點“咱這地界,說是州,也就只有一個縣那麼大,再往北走就是胡夷之地,你若能逃就往北跑,過了河就算進了蠻子的地界,官差想抓都抓不到你”
“以北不是大夏國土嗎?”陳平詫異。
“以前是,可最近幾年朝廷撤防,加上人手短缺,時不常就有鬍匪越界作亂,上面好似也跟鬍匪有所勾結,只要過了河,基本上都不管生死”夥計低聲將聽來的訊息告訴他。
陳平作揖謝過,心底暗想他逃了又如何?妻兒都在大夏,即便逃了也是無根浮萍,活不久已。
第二日正午,官差壓著陳平例行遊街,涼州物資匱乏,少有人浪費吃食用來打砸囚犯,除了一頭一臉的口水,倒也沒受啥大罪。
從酷暑趕至初秋,一路上遭受了各種鄙夷嘲諷,眼下些許遭遇已然不能讓陳平動怒,拖著沉重的鐐銬踏出涼州城那一刻,只餘對前途的畏懼和求生的本能。
行進途中,陳平又逃過一回,被抓到後打的面目全非,自是無力再逃。衙役又斷了他的食水,飢腸轆轆下能趕路就算不錯,哪還有力氣再跑?
進入涼山腳下的小鎮子,差爺騎馬拖著陳平遊街,入眼皆是冷漠木然的百姓,全然不似涼州城那般歌舞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