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他總會在暗無天日的囚室裡狠狠扼住我的咽喉,逼近著咬牙切齒道,“你不是養尊處優的木雪島大小姐麼,我如今殺了你父親終能雪恨,你為何不追隨你蘇家一齊死了?為何還要苟活?”
我並不清楚他陸家與我蘇家的恩怨,可我真到喪氣想要了結自己的時候,又是他奪了我袖內銀針說,“我還沒折磨夠,你豈能那麼容易就死?”
早春確是有幾分寒意的,我跺了跺腳,對著手哈了幾下熱氣繼續在含章臺前面的那條巷子裡悄悄等著。
距上次春燈會之後,已是過了兩個初十。
他應是從一開始就沒來過。
將近正午,總算暖和了些,我靠著牆站得有些腳麻,雖有極大的不甘心,卻想著既是信都送出去了,當面與否也沒多大關係的,便直起身溫吞吞撫平了衣角,打算回去。
卻是我眼尖,那襲白袍分明在我面前一晃而過,我抬眼去找,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我趕緊出了巷子跑到含章臺前,身邊叫賣的小販路人行得如同水中鯽鯉,皆是匆匆而過,我張望著四處去看,咬牙半晌卻是找不到。
或許是我心太切切,生了幻景之象還不自知。
這很是可笑,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卻還苦巴巴地急著想要見他,未有半分恨意,懼意倒是極多,我可不是奴顏婢膝。
“蘇蘇。”
我聽著分明是那晚陸景候的聲音,可因著從未如此叫我,有幾許陌生,我順著聲音去找,卻看見了自家公子,他身邊站著那日的一對公子小姐,見我與他望著竟還笑著對我點了點頭才離開。
我剎時便愣在了當場。
再去找方才叫我之人,又是無影無蹤了。
我有些惱人,卻駐足不走了,既然他來了,我便一定要守到他。
日頭從斜東邊晃至頭頂,又滑向斜西,我足足站到日暮之時,直到行人漸漸散去,也未有那襲白袍再次出現。
我心沉了沉,果然是觸怒了他。
可他既然身在江南,又為何真能在那日出現在上京,或許只是模樣相似,我遇見的,也未必真是陸景候。
想著極大可能是一個不相干的文弱書生,我心便又鬆了幾分。
這樣一等便又是十日,小姐將信遞與我時,笑著打量我說,“你江南那邊的家信,怎麼這段日子好像少了很多。”
我抿嘴笑著出門,信裡只有寥寥四字,“一切皆好。”如此,心中巨石總算落了地。
陸景候買通的李府管家一直在人前道,我進李府是見一見世面的,小姐這人性格雖倔強,可對我卻是很溫和,她總對我笑,後來在公子爺身亡我幾乎將餘生的淚全部哭幹之時,她才抱著我說,“你這丫頭,我一直對你著好,只因怕你哭,你若哭起來,樣子是很讓人心疼的。”
這便是那些年初進李府讓我格外記憶猶新的事情,從那以後陸景候再未與我透過書信,偶爾小姐問起,我也莫名不知如何回答。
在那之後,便是邊疆隱患爆發,北狄大慶開戰又修書和好,朝中局勢小姐有幾分關心,而我只唯獨關心上了戰場的公子爺的境況。
後來的一切,卻讓李家人心傷難愈,我依舊記得那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晨曦花香傳遍了小姐院落的每一處,我早早地起床在佛龕之前為公子平安禱了一炷香,堪堪將最後一個跪禮行完,小姐房中便傳出了一聲清晰的驚呼,“他為何會亡?!”
我明明沒聽見小姐親口說出他名字,卻還是剎時沒了力氣起身,愣愣地跌在佛堂之中,也並未有什麼知覺,那向來悲憫的佛像似乎動了呆滯的眼珠,眼中含淚地瞅著我。
院外響動極大,喧鬧的人聲吵吵嚷嚷,我咬牙起身去小姐房中,她慘白著一張臉,見了我也說不出話,只是打著牙顫。
上將軍回府之後便大肆操辦起公子之喪,長公主連著昏昏睡睡了好幾日,在公子出殯的那天終是吐了淤積於心的一口悲血,我身為小姐的身邊人自然只能服常孝,李府門前列了無數送行之人,公子一朝身死,竟是白髮送黑髮。
我便知,那人或放肆或溫柔的笑,我終盡此生,都再難見到了。
又過了一年半載,如今的李府門前巨大的匾額之上,是女帝親筆而書的定國公府,燙金大字如日當空而照,連帶著新晉的江南首富陸景候的求婚之旨都隨著封賞旨意一齊下到了李家。
那封足以讓天下人豔羨的喜旨裡頭,是女帝對幾年前身亡的公子無限哀思,以及對李家痛心以致急於補償的心願,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