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可到了我的眼前,我也辨不出什麼不同來。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提了個藥箱,無一例外都是進屋隔著帳簾來把脈,結果也當然都是無一例外地搖頭走了。
我睜著眼看那些山羊鬚大夫從我眼前晃來晃去,直打著瞌睡。
卻突然有人在我肩上狠狠一拍,我一個鯉魚打挺便直立起來,比隔壁夫人院子那株老松還剛正許多。
來人嗤地笑了笑,“要睡便回去睡,你守在這裡你家郡主也不見得好。”
正是陸景候。
我方才醒神過來繃緊的一張臉順勢冷了半截,不陰不陽地笑了聲,“哦,是陸公子,您有何貴幹?”
他不在意地要伸手過來,依舊是老動作,準備拿食指觸我的眉心一點,我冷不防往後一退,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和氣一笑,“你郡主幾時病了,我卻不知。”
“原來陸公子是來瞧郡主的。”我瞭然哦了一聲,打算要退下。
他卻攔了我道:“先別走,怎的見了我就愁眉苦臉的。”
身邊魚貫而入魚貫又出的大夫們目不斜視,我提步出門在迴廊上站定,他果然也跟了出來。
“郡主在我那次進宮面聖時便病了,也不知那會子在聖上面前,陸公子您怎麼說起郡主的託話兒還頭頭是道,倒像真的與郡主有過一番攀談似的。”
我撇嘴瞪眼,只差沒把他人給踹開,人都是這樣,他愈兇你愈怕,他若對你慈眉善目起來,只怕你瞬時便能騎到他脖子上去吆喝出一聲駕來。
他倒好脾氣一笑,“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臉上有些掛不住,“陸公子您好好說話,老是扯到我身上作甚?”
他笑了一笑,定神朝我看住便不再說話了。
我嗤了嗤,真算是奇了怪了,他今兒出門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當初多狠毒一人啊,殺人都不帶眨眼的還笑得如沐春風的,怎麼現在成心眼神輕飄飄地跟我堵得慌。
他如墨的點漆眸子眨也不眨,卻忽然附到我耳邊來道,“蘇蘇,你可想知道她為何病倒?”
我不著痕跡往旁邊一挪,“陸公子愛誑人,總不見得您現下便要說,我家郡主是被您給氣病的。”
“差不離,”他低低道,“當時她去我府上說陛下要帶你進宮,求著我想個法子。我想知道她這些年待你到底有多好,便讓她喝了一杯酒。”
酒?
小姐如今人事不省地病著倒也不像飲了毒酒,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問:“什麼酒?”
“酒名亡魂酒。與人飲後,氣息全無經脈被封,與死人無異,不過,”我的臉刷地變白,他斜斜睨著我一笑,“若是七日內聞了返魂香,自又會重返生機,加之補物調理,三日之內便可下床行走了。”
“如此魔障之物,你竟還將之與我郡主吃。”
“怕什麼,”他眼波瀲灩地望過來,“你莫非就不想知曉,她對你到底能捨得多少麼?”
我啞口無言。
在被帶進宮的那刻,一向護我如命的她竟在激怒女帝之後無影無蹤,我那會子便想,若是我真的被女帝誅殺,她會不會為我這個曾經的僕婢心痛一下。
可我如今既是知她當時為了我特意去求了陸景候,我自然放心得無話可說。
“既然目的已達到,那陸公子為何不早些讓我小姐醒過來?”
“如是我過來,你也不願見我,我何必自討苦吃?”他低低垂眉一笑,從袖中摸出個小瓶子在我面前晃了兩晃,“返魂香現下便在這裡,想要不想?”
我暗暗咬了牙,平白裡便彎了眼睛仰面衝他一笑,“陸公子有何話便儘管吩咐。”
“真是聽話,”他將那精緻得一塌糊塗的瓶子慢慢送到我手裡,將我小指勾了勾,“附耳過來,我悄悄與你說。”
我看了周圍並無他人,當即不做他想,側了首湊過去,他緩緩朝我耳朵洞裡輕吹了口氣,“夜裡來我府上,這返魂香,還得有別的來做藥引。”
我愣了愣,他邪裡妖氣地低低一笑,轉身便拂袖走了。
府裡依舊熱火朝天,老爺在正廳裡不住地接大夫過來,夫人在自己院裡的房中病重不醒,到處都是頂著驕陽來往的僕從,我看著他們汗流浹背的模樣,自己卻從頭寒到了腳底。
趁著這一撥的大夫走了,下一撥的還沒來,我關了房門快快地將那瓶子啟封,果然有股異香令人一聞便振奮不已。
陸景候應不會騙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