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盯著他,總覺得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公子與我非親非故,還是不要將春燈浪費了。”
“自然不浪費,春燈贈佳人,怎能說那些……”他還欲說話,我卻是突然傾身走至他身前,他話音突斷,二人皆是雙雙愣在了當場。
他竟是以薄紗遮住了面容,燈影罩紗之下那雙眸子像極了以前的那個人,竟是無端地透出清麗,卻怎麼可能是他。
他向來狠厲的眼神必不會如此看我,似乎有些朦朦朧朧的心思在裡頭,教人抓不住參不透。
他有點怔然,緊張得連身體都繃直,我笑笑,“只是好奇還會有誰為我送一盞春燈,冒犯之處還望公子莫怪。”
晚風裡幽隱浮動著人群裡嬌俏可人的女子身上面上的脂粉香,無一不是甜膩得如同成熟過頭的石榴溢位的汁水,泛著妖媚的紅。
他將身子輕輕側過,似乎不願讓我看他,“春燈自要送與有意人,不瞞姑娘,我並不是上京人。”
“那公子可是好福氣,遇上了上京一年才有一次的春燈會。”
“我,是來尋人的。”
“公子尋到了麼?”我見他光潔的額頭在月光與燈火交映下透出細膩的白,連心都牽動得柔軟不少,“不知公子要尋誰?”
“自然是在下的意中人。”
他將話說完,竟與方才大相徑庭,轉身過來灼灼注視我,我被他這既熱且痴的目光看退了幾步,“公子之前可是識得我?”
“若是不識,便就不能攀談了麼?”他揚眉一笑,面紗之下似乎是雙薄唇,開合如蘭吐氣,“我每月都需進京一次,以後與姑娘多的是時間相聚。”
我思及如今境況,府裡頭雖管教得不嚴,可還是需懂些規矩,哪裡有大戶人家的丫鬟僕婢隨隨便便就出府與男人私會,遂搖了搖頭,“公子莫要見笑,若沒有我家主子的吩咐,我是不敢隨意出府的。”
他也不多問,只抬步往前走了。
我有些愕然,這人,怎的話都不回便抽身而去,我低頭又看了自己一身素衣,果然連陌生人也應是不喜卑下之人的。
遠處的人群熙熙攘攘,喧鬧非常,我低眉往回去的方向,縱使再熱鬧,也終究不是我的繁華。
我這樣的人還管其他人做什麼,只要把陸景候的吩咐記住,好好地接近皇族為他以後牟利行方便,保住我母親下半輩子的衣錦榮華便是了。
身後似乎有人匆匆行來,我小心傍著巷子的牆根走,好為路人騰出空來,卻是肩上被人牢牢捏住,我心裡猛然一縮,失聲便要叫出來,那人的聲音醇然似水般響起,笑音如春,“這麼急著回去?你還沒收下我的春燈呢。”
我驚愕回首,他眉眼盈盈如波,俱是繾綣之意,“我與公子素不相識,怎好收下……”
“無事,我對姑娘一見便已暗自傾心,”他又抬步貼近我幾許,低下去的嗓音如夢蠱惑得我幾近失語,“若覺得這春燈受不起想要補償於我,便允我每月初十於此相會可好?”
我抬眸去看他,還是不信他口中所說,手中被他塞過來的春燈提柄似有千斤重,壓得我心內惶惶。
他退開幾步出去,不經意竟是被夜風吹撩起了面紗,我凝眸去看,心裡騰地劇烈跳了一下,春燈沒握緊,被我覆手掀了出去,剎時間火光乍起,玲瓏至極的一盞燈頓時便雄雄燃成了灰燼。
我卻無暇去管那燈,抬腳便疾步走了,他在身後還欲追上來,我聽得那腳步聲似索命一般,不提防便哭了出來,“我有好好地為你做事,你何苦要盯我如此緊,我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肯輕易放過我麼?我的母親還在你手中,我自然不敢忤逆你的,求你,求你了……”
我明顯感到他的腳步停滯下來,我頭也不敢回,邊哭著邊往前快步走,“我會好好聽你話的,你要我打探事情接近皇族我都有在做,只求你不要像從前……”
一邊疾步向前一邊抽泣著說話的確太累,我乾脆不再哭,因為太懼怕陸景候而到此時這般境地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些誇張,更多是,卻是對自己懦弱膽小的心性千百次的唾棄。
身後似乎沉默下來,連衣襬拂動的聲響都沒有了,我行出很遠,卻聽到了身後若有似無的嘆息,我心裡再度抖索了一番,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提步飛奔了起來。
夜色濃得像小姐書房案牘之上的那方桃花硯裡的墨汁,我周身都被染得烏黑,連同那顆被悲慘汙濁透了的心,我跌跌撞撞地極快地跑回府裡的住處,嘭地一下就關上了門。
屋外的寒鴉被驚得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