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低頭答應著,見張氏像是有些累了,才起身退了出來。他走出屋門,卻沒看見姜採青在院裡,又出了院門轉進後園,才見姜採青正抱著個肚子,在春日的陽光下慢悠悠散步。
這幾日她所做的,可不止是隨身不離地看護張氏,不僅擔著責任,還要時刻防備有人暗中做什麼手腳,想方設法攔著探病的那些人,防備有人在張氏床前說些什麼不該說的,反倒加重病情。這一切,他都知道的。應該說,六弟離去之前,的確託付了一個最穩妥的人。
裴三此刻看著她抱著隆起的肚子,在花木小徑上悠然自得的樣子,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一陣濃濃的內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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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婉華心神不安地捱了半月,被軟禁在這一方小院中,也不知道外頭到底怎樣了,更不知道張氏病情如何了。她真沒想到張氏急怒之下,竟氣得一病不起,萬一張氏真有個什麼閃失,即便她最終能如願嫁給裴三,裴家也少了一個寵她護她的人,反倒與她不利了。
於情於理,薛婉華都盼望著張氏儘快好起來。
這一日晚間,外頭守門的護衛,裡頭看著她的幾個婆子,忽然一齊都撤去了。薛婉華不知道是情分發生了什麼轉變,心中著急,忙精心收拾了一番,挑了一件素淨的月白衫裙穿上,腦後鬆鬆綰了個垂髻,特意把自己弄成一副憔悴的模樣,便急急忙忙往張氏的院子裡來了。
“母親!”一聲嚶嚀,薛婉華雙目含淚,從院門便一路奔跑進來。她跑進張氏住的正屋,推開正在給張氏揉按腰腿的花羅,撲到床前拉著張氏的手,便嚶嚶哭了起來。
“薛小娘子,郎中可說了,夫人這病需得靜養,最怕悲喜氣怒,你這一路跑進來就哭,攪擾夫人養病,可是大不該了。”
魏媽媽冷眼看著薛婉華嗚嗚啼哭,也不去扶她,卻很是不耐地說了一句。
“母親,我……我只是太擔心你了……”
“魏媽媽,你先叫她們退下吧。”張氏緩緩說道,這會子張氏才吃了藥,姜採青剛去用晚飯,屋裡只留下幾個丫鬟和魏媽媽伺候。魏媽媽聞言,便揮手叫丫鬟們退下,張氏卻又說道:“魏媽媽,你留下。”
“是,夫人。”魏媽媽恭立一旁,也不去管跪在地上啼哭的薛婉華。這事情前前後後,她已經弄清了七八分,雖然還不清楚眼前這薛婉華用的什麼手段,卻已經可以斷定,所謂“酒後亂性”分明是她自己弄出來的。想她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又是在裴家千嬌萬貴養大的,不成想竟這自甘下賤,為人不齒。
張氏躺在床上,緩慢說道:“婉華,我問你,當日的事情,到底是怎的回事?你且前前後後,和我仔細說說。”
薛婉華此刻看著張氏重病的樣子,話都含混說不清了,平心而論也是不好受的,畢竟張氏將她捧在手心裡養大,薛婉華心裡滑過一絲內疚,然而很快便又被旁的念頭擠開了。
千不該萬不該,她都不該被嫁給一個靠著家族福廕庇佑的普通世家子,她既然有機緣穿越來這古代一回,難不成就就是來平庸度日的?現代有句話說得好,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投胎不好,懊悔一生,薛婉華堅信,她穿越數百年時光,必定是要飛黃騰達、貴不可言的,要過上那般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日子。
被軟禁了這些日子,薛婉華敏銳地感覺到某種不安,正因此,她更要努力打動張氏的憐憫之心。
“當晚……我聽說三哥和遲哥哥在小書房烤肉酒,怕他們吃的不滋潤,便去給他們送了一盅甜湯,遲哥哥留我玩了一會子,誰知他兩人興之所至,竟都喝醉了。我便扶了遲哥哥送他回房歇息,本打算去給他弄些醒酒湯水的,回來路過小書房,一時關切,怕三哥醉酒傷身,便進去看看三哥,進去後檀香和薜荔便要去燒醒酒湯,我見三哥胡亂躺在臥榻上睡了,本想去叫人來伺候的,誰知三哥翻身起來,一把就抱住我……”薛婉華說著淚珠連連,哭訴道:“三哥怕是把我當做旁人了。母親,三哥醉酒釀成錯事,本也不能全怪他,可是女兒家失了清白,我往後可怎麼活下去?求母親給我做主啊!”
張氏微閉著雙眼聽她說完,半晌才緩緩說道:“既是如此,我便該將謹兒交給你,是殺是刮,還是家法杖責,不拘怎樣任你處置,也好成全了你的清白才是。”
薛婉華被說的一愣,壓根沒想到張氏會不急不躁地說出這番話來,她愣了片刻,結結巴巴說道:“母親……三哥興許也不是有心,實在是喝醉了酒……婉華就算打殺三哥,清白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