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之後,就在惠民藥局以徵集藥材的藉口先耗了半個月,之後才押著藥材慢吞吞往西北而來。
當然,這個慢吞吞說的不是藥材——給他吃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在這事兒上拖延——慢吞吞的是他本人,藥材一路加緊著人送來,而他以沿路繼續徵集為由拖在後頭,眼看著快到西北了,更是直接報了個兩感傷寒,就在定城停了下來。
兩感傷寒是能要命的病,醫書有云:兩感傷寒不須治,陰陽毒過七朝期。自然李太醫是沒有真得這個病的,然而他是太醫,先是刻意讓自己得了風寒,又用了些藥,裝病裝得竟甚為逼真。押運藥材的人裡並沒個再精通醫術的,看他渾身發熱,卻是半絲汗也不出,還當他真是病得不輕,遂不敢逼著他往前走,也懶得為了他再去請醫求藥,便將他放在了定城,由著他自生自滅。
劉之敬被人送到定城的時候,恰好是李太醫“病勢略愈”的時候,兩人一個斷了腿,一個還在傷寒之中,倒恰好在驛站之中做了一對兒。劉之敬是真不能動,李太醫倒還能時常出去溜達溜達,跟驛卒打聽些訊息,拿回來說與劉之敬解悶。
“劉兄——”李太醫不知用了什麼藥草泡水,將自己一張臉染得蠟黃蠟黃,這許多日子了也不褪色。他裝病裝得十分敬業,每次出去都擺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樣,連走路都是晃晃噹噹的,“糟了,糟了!”
“什麼糟了?”劉之敬這些日子心情頗為頹廢。他一直在思索日後的前途,可是過了這些日子,仍舊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這會聽見李太醫劈頭就說糟了,頓時糟心起來。
李太醫將門掩起來,才小聲道:“聽說,安郡王得了天花!”
“什麼?”劉之敬大吃一驚,“安郡王怎麼可能得天花?”
李太醫冷笑了一聲:“那怎麼就不可能呢?”天花這病,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家血脈身份貴重,“聽說安郡王跟著郡王妃深入疫區去尋什麼能令人不染天花的痘種,結果——”
“痘種?”劉之敬莫名其妙。
李太醫其實不怎麼喜歡劉之敬。他是個毫無靠山的人,因此在太醫院裡始終出不了頭。而劉之敬卻有個郡王姐夫,就算這次治疫跌斷了腿沒能出力,也肯定會有一份功勞的。相形之下,別看他表面上跟劉之敬稱兄道弟,其實心裡始終暗暗有幾分嫉妒,這會兒嘴上說著糟了,心裡卻未嘗沒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原來劉兄你竟不知道?你可是跟著郡王爺和王妃去了燕州城的,就沒聽說郡王妃要給西北的百姓種什麼痘,好讓沒得過天花的人日後都再不會得天花?”
“還有這等事?”劉之敬眼睛瞪得幾乎要脫出來。還能有讓人不得天花的法子?他怎麼沒聽郡王妃說過?不不,當時剛剛才發現有天花,郡王妃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呢!天哪,他為什麼不再等等,若是真能讓人不再得天花,這,這是多大的功勞啊!
李太醫斜覷著他的神色,不陰不陽地道:“是啊,外頭都是這麼說的。只是啊,小弟覺得奇怪得很,既然有這等法子,為何郡王爺倒得了天花?”
這話彷彿一盆涼水潑到劉之敬頭上,頓時將他的一腔火熱澆成了透心涼。對啊,如果真有這等好事,郡王爺怎麼倒得了天花呢?
“安郡王真的得了天花?”
“外頭都傳遍了,那還能有假?”李太醫心裡莫名地一陣痛快,“郡王爺如今正由人護送回定北侯府呢,也不知他這一回去,會不會把天花帶進燕州城。”
劉之敬打了個冷戰,突然慶幸起來。幸好他已經離開了燕州城,否則若是天花真的傳進燕州城,他瘸著條腿可如何逃得出來?
只是,如此一來,這次西北疫情怕是又要擴大,到時候治疫不但失敗,蔣氏恐怕還要有罪,那他押送徵集藥材的功勞怕是都沒有了吧?
李太醫又說了幾句話,劉之敬心思重重,只是哼呀哈的應付,弄得李太醫也沒了興致,悻悻地回自己房裡去了。
這裡劉之敬想了半天,還是隻能自我安慰:雖則沒有功勞,但罪也落不到他頭上,這一趟能安安生生走下來就算不錯,至於前程,總歸是沒有小命要緊。
如果桃華能知道劉之敬和李太醫的這一番談話,大概會感慨訊息暢通的重要性吧。
古代這地方本來就沒有什麼手機網路之類的東西,西北又因疫情而設下重重關卡,進出都比往日還要困難些,以至於劉之敬和李太醫得到的訊息嚴重滯後——當他們在談論沈數得了天花的時候,定北侯府這邊已經給殷驪和殷騅種了痘了。
定北侯府就在燕州城,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