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也是一直擔心此事,這時也道:“只要閤家一心就好。娘也不用再擔心了,還是早日將這親事瞭解了,咱們立刻就回老家去,我和哥哥定然會努力讀書,過不幾年就給娘捧個進士回來。”
崔夫人破涕為笑:“娘就指望著你們兩兄弟了,好生讀書,將來考取功名,你們父親在地下也閉得上眼。”
崔敏是小兒子,原是家裡得寵的,只因崔夫人要送崔秀婉上京城完婚,一來就是好幾年,直到崔知府身亡,崔敏扶柩到京城,母子兩個才又見面。
然而崔知府死後,單是喪事就忙得崔家人團團轉,竟然連坐下來彼此關切幾句的時間都沒有。這會兒說起話來,不自覺就說得多了,直到崔夫人又端起茶盞來卻喝了個空,這才發現竟然已經說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話,連窗外的天色都有些暗下來了。
“瞧娘這糊塗勁兒,竟拉著你說了這許多話。”崔夫人說得痛快了,又頗有些心疼兒子,“該借這時候好好歇歇才是。”崔敏身體不如崔敬結實,千里迢迢從福州送崔知府來京城醫治,半路上就從送人變成了扶柩,且哭且走,自是辛苦。
到了京城辦喪事就不必提了,崔家總共這兩個兒子,誰也閒不得。等崔敬扶柩返鄉,他又留在京城幫著辦崔幼婉的嫁妝,也是沒一日閒著。崔夫人眼見兒子瘦得臉上肉都要沒了,直後悔自己方才說太多:“快,快去歇——”
最後一個字尚未說出來,就聽外頭一串尖叫著直響進院子裡來,聲音既高且細,還破了調,一時竟聽不出是誰。崔家如今人少,日常也安靜,猛然間聽見這麼一聲,嚇得崔夫人心跳都暫停了一下,按著胸口道:“這是誰這麼不知規矩!”
在旁邊伺候的畫眉急忙要出去檢視,然而沒等她邁出房門,那尖叫就聽得極清楚了:“夫人,夫人,不好了!”
“是石青!”畫眉站在門邊,在微暗的光線裡辨認出了那披頭散髮狂奔而來的人,“夫人,是石青!”石青伺候崔幼婉,她跑來那必是崔幼婉那邊出了事。且石青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這樣破了聲的叫喚,必然是大事!
崔夫人只覺心頭狂跳,一時腿都有些發軟,顫著聲道:“你問她,問她,出什麼事了!”若不是什麼大事,非打死這個張張皇皇的丫頭不可!
根本不用等畫眉去問,石青已經一頭紮了進來,連鞋都跑掉了一隻,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夫人,大姑娘,大姑娘被藥死了,還劃破了二姑娘的臉!”
這話裡資訊量太大了,崔夫人一時竟疑心自己耳朵聽錯了,下意識問道:“你說什麼?”藥死了?她的大女兒?什麼藥?家裡有熬藥給崔秀婉吃?
石青渾身打顫,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大姑娘,口鼻出血,吃了芋泥白果!把二姑娘的臉用簪子劃破了……”
崔夫人這會兒才敢確定,石青說的藥死,是有人下了毒藥。聽見芋泥白果四個字,她心尖上猛地一縮,幾乎連氣都透不過來:“你說,誰,誰下的藥?”
石青根本不敢說。那芋泥白果是她幫著崔幼婉做的,還是她親自看著廚下蒸了芋頭煮了白果,又將芋泥炒過。廚子是肯定沒有做什麼的,她自己也沒做什麼,那麼裡頭的毒藥……
崔夫人看她不說話只發抖,一顆心跟萬丈懸崖失足似的直往下掉,顫巍巍立起身來:“我,我去看看。”
崔敏也被驚住了,眼看母親臉色煞白地站起來,這才猛然驚覺,趕緊跟畫眉一邊一個攙住母親,飛也似地往崔幼婉的院子趕去。
剛進院門,崔夫人就聽見屋子裡的尖叫聲,正是崔幼婉的聲音。剛提上來的小丫鬟花青縮在門邊上抖成一團,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崔夫人完全是提著最後一口氣進了屋子,迎面而來的就是崔幼婉的叫聲:“快請太醫,快請太醫來啊!我的臉!快拿玉容膏來!”
此刻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崔幼婉屋中尚未點燈,但還可以看清東西。崔夫人一眼看過去,就見崔幼婉手裡握著一面鏡子,站在屋子中間發瘋一般叫喊著。
那鏡子不是普通銅鏡,而是一面西洋來的玻璃鏡子。福建靠著廣東,也時常有跑南洋西洋的船在福建碼頭停靠。崔知府是福建一省的父母官,商人少不得孝敬,故而崔氏母女都各有一面玻璃鏡。不過崔知府怕扎眼,並未弄那等高大的穿衣鏡,只是三面巴掌大小的圓鏡,平日裡照照臉就是了。
這西洋鏡子比新磨的銅鏡照得還要清楚,可稱得上纖毫畢現,故而崔夫人完全知道崔幼婉現在在鏡子裡看見了什麼——她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緊挨著上次在翻車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