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分明就是朝廷之過。林典史不惜一死,以救蒼生,連今上都表彰他,為何先生定要言他有過?”
廖先生一直以為楊鴻是個又乖又聽話的學生,不料此番被他連番頂撞,心中頗為惱怒,便說他“無知孩童,也敢妄議朝政。”並以此罰他將《論語·八佾篇》抄寫十遍。
楊鴻便不吭聲了,乖乖抄書去了。他白天將八佾篇抄寫完了,晚上跟父母打了一聲招呼,第二天就跟在楊崎身後來向廖先生辭學,連弟弟也一起辭學了。
楊崎和閔氏能答應得這麼痛快,主要還是因為楊鴻早已不滿廖先生的才學不足以再教他,已跟父母說過好幾次想另尋老師。
且林勝卿一死,楊鴻頗為灰心,連平日裡十分愛護的書籍都燒了。兩口子生怕兒子就此中斷學業,不再考科舉,聞聽他又起了繼續讀書之意,不過只是要暫時自學而已,自然滿口答應。
楊鴻此舉惹得學堂裡的諸學子議論紛紛。這分明就是跟先生頂牛,才選了這麼個時機辭學。廖先生威嚴掃地,顏面盡失,心中羞惱異常,但又說不出什麼來。
從此,楊鴻就開始了他的自學生涯。
楊雁回聽得嘖嘖直嘆:“原來大哥也有這麼不冷靜的時候。”
又道:“我記得《論語·八佾篇》有講為君為臣之道的。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廖先生這是覺得林典史不夠忠。”
去他孃的吧。為了效忠君王,就要罔顧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麼?根本就是愚忠!這廖先生果真是個拎不清的,既不知大節大義,也不識民間疾苦。活該一輩子連個舉人也考不下來。就連做個教書先生,還要教壞學生。
楊鶴道:“你不知道,我那時候瞧著大哥跟先生頂嘴,別提多擔心了。換了別人這麼做,廖先生不用戒尺將那學生的手抽腫才怪。可因為是大哥跟他頂嘴,他竟也忍了,只是罰他抄書。其實廖先生早先還是很喜歡大哥的。誰知最不給他面子的學生卻是大哥。”
“活該!”楊雁回道。她一點也不同廖先生。
“原本廖先生是給我和大哥各取了字的,大哥後來都不準人叫。”楊鶴又道。
楊雁回不由睜大了眼睛:“你們還有字?”
“原本是有的”楊鶴道,“大哥表字翾然,我的表字是翽翔。大哥帶我辭學後,就不準別人再叫我們兩個的字了,說我們兄弟兩個沒有字。反正也就是昔日同窗這麼叫,大哥既如此說,他們也就不再叫了。”
“哈哈哈”楊雁回拊掌大笑,“大哥幹得好!”
楊鶴伸手敲了敲妹妹的腦殼,板著臉道:“你懂不懂尊師重道,大哥做這樣混賬的事,你竟還叫好!”
楊雁回朝他呲牙一笑:“我偏覺得大哥幹得好!你不服氣,你再去廖先生那裡唸書呀!”
楊鶴憋不住,也笑了起來,朝妹妹擠眉弄眼道:“其實我也覺得大哥幹得好!”
楊雁回便有模有樣的敲了敲二哥的腦殼:“你懂不懂尊師重道?大哥幹出這樣的混賬事,你做弟弟的不攔著些,竟然還叫好?”
楊鶴撥開妹妹的手:“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哥哥的腦袋,也是你敲得的?”
楊雁回這才又笑道:“二哥,我倒是覺得大哥幫了你的大忙。翾然這個字尚可,翽翔實在是太難聽了。若不是大哥如此作為,以後人家都叫你翽翔,翽翔,多好笑?還是等你們兩個到了弱冠之年,另尋年高德劭之人送你們個字吧。或者,乾脆你們兩個就來個自號某某山人、某某老農好了,哈哈哈。”
……
殘陽似血,晚霞如火。
仲秋時節的草木,已然不復春夏時的繁茂,雖仍是綠色,卻不再生機勃勃。
秋日的山林間豎著一塊無字碑,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立。
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跪在碑前,擺出香燭果品祭奠這無名死者。
少年身後忽傳來陣陣沙沙聲,有人踩著漫山荒草來了。
俞謹白頭也不回,仍是專心祭奠。他知道蕭桐一定會找到他,卻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麼快。聽步子,她是隻身前來的。
蕭桐很快來到他身後。她本想發火,但看看那無字碑,終是將滿腹怒氣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悠悠飄散在秋日的清風裡。
俞謹白祭奠完了,這才起身,面上早已不見了平日裡的嬉笑之態。
蕭桐見他如此,更不忍心再責罵他,只是蹙眉道:“我就猜到你在這裡。一大早就跑出來,要去哪裡你好歹跟阿四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