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著嘴退了回來,胃裡頭翻攪鬧騰。
察罕帶著她離開。
到了無人之處,她這才甩開他的手,扶著一旁的樹幹,不住乾嘔。
察罕道:“那些便是蠱蟲。你們要治的根本不是疫病。”
她狼狽轉過頭來。也不顧形象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息,好容易開口。“蠱蟲把那個人……吃了?”
“蠱蟲專愛宿於人肺腑之中。”他點點頭,道:“此間天坑蠱蟲太多,都已成蟲,啖食血肉,不消一日便可食盡。
天坑。
阮小么拍了拍額頭,“我說他怎麼不跑出來……”
她見過的,幾年前在九羌,從那暗無天日的石室中逃出來時,見著的那個“單面玻璃”,北燕秘語。便叫天坑。
從外可瞧得一清二楚,從內卻是密不透光。
“蠱蟲畏光,他們便想了這法子來養著,也不知是怎麼弄到這東西的。”他搖搖頭。
阮小么一夜間被震驚了個夠,抓住他道:“你、你來此究竟是……”
察罕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讓我來此。”
護著你。
他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句話可說,怎麼也是避不開他們之間的這個人。
他是蘭莫最得力的戰將,然而無論家世顯赫、無論戰功卓越、無論前途似錦,他還是要在禮義仁信與她之間,做個抉擇。
最終給她的是一句承諾。
“待此間事了,殿下登基了。你便與我回扈爾扈吧。”他道。
兜兜轉轉,她再不是那個穿著單薄僧袍的小尼姑,他也不是在青州與爹孃失散了的稚嫩少年。歲月流轉,時光變遷,最終能脫口而出的,卻還是幼時那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笨蛋。”阮小么笑罵了一聲。
察罕雙眼灼灼盯著她。
然而她沒有回答。只道:“蘭莫遠在北燕,與這南疆相隔數千裡,他會知道這裡有危險?”
分明是你這個傻大個子跑去打的小報告,假公濟私!
“我猜你定然是找了個冠名堂皇的理由與他說,此處一定要安置個人手看著。否則要出亂子……”她彎著眉眼,雙瞳如黑色溫潤的兩顆明珠,含笑道:“理由不外乎什麼防止南越心懷不軌,再次挑起大宣與北燕戰事之類的……是不是?”
察罕張了張嘴,英俊的一張臉又呆掉了。
“你……”你怎麼知道?
“你也就能弄些話來糊弄你上司!”她哈哈笑著,把他的腦袋勾了下來,親了一口。
察罕也笑著道:“那你答應了?”
“你還真是七八年都鍥而不捨,定要做成你的誘拐大計哈!”她哂笑。
他不說話,只將她摟了過來,緩緩撫了撫她的發。
阮小么安靜伏在他懷裡,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溫情。
他肯為了她放棄官職、放棄唾手可得的滔天的權勢,這便夠了。
偷偷摸摸半夜跑了大半個山頭,第二日,阮小么又大清早被叫了起來。
在前來相送的木使如沐春風的笑意中,阮小么頂著兩個熊貓眼跟著葉晴湖與紀成下了山。
時隔一夜,再看木使那張平和的笑臉,頓覺毛骨悚然。
他們都知道這種慘無人道的事?知道了竟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戕害人命,對他們來說莫不就是眨一眨眼的事?
好端端的豔陽天,阮小么出了一身冷汗。
原以為會有人橫加阻攔,結果幾人很是順利地便下了山。
她一路上憂心忡忡,生怕半道炎明教又橫插一腳,把幾人扣了住,結果走了半日的山程,也沒遇著個什麼攔路虎。
直到下了山,她還有些不可置信,期期艾艾道:“他們就這麼、這麼放我們走了!?”
紀成奇怪道:“姑娘這話何意?”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君心與我心
她扯著嘴角笑了笑,沒答,面色卻不大好。
回了郡城,遠遠便見了好些個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拖了城外腐爛已久的屍體與新死之人,一具具屍首扔到一處火堆上燒了。熊熊烈焰冒起濃臭的黑煙,映得火中之人的面貌扭曲可怖,似乎尚在掙扎一般
四周圍著浸了水的帳幔,擋住了大部分隨風而揚起的骨灰,再也分不清生時的模樣。
阮小么認出當中一個指揮的,正是慧心,上下裹得死緊,只剩了一雙明秀的眼睛在外,柔弱中卻滿是不可撼動的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