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嬪正在漱玉軒內,蔫蔫兒地躺著,裡裡外外盡是宮女侍人,走動時悄無聲息。
阮小么放輕了步子。進了去。
一段時日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一些,昨兒個鬧了半宿,此時精神氣兒都有些不足,眼下兩片青黑。卻也不減往日風韻。
貼身伺候的宮女名喚寶柔,見了她,輕聲道:“姑娘來啦!主子方才剛睡下,莫要驚動了她。”
阮小么道:“太醫可說了有無大礙?”
“萬幸……”寶柔搖了搖頭,“太醫說昨兒個席上吃得不多,若是按常時分量,恐怕就……”
她嘆了一聲。
阮小么輕輕過了去,給程珺探了探脈,脈象稍見紊亂,細弱了一些,其他並無異象。
程珺睡著輕,外頭稍微說話聲兒時,便已醒了,睜了眼,叫了聲,“妹妹,你來啦。”
阮小么點點頭,“你先睡一會,有話醒了再說。”
她闔了眼,又沉沉睡了過去。
在一個不守規矩,愛標新立異的皇帝心中,朝廷上被一幫子顧命大臣壓制著,憋屈憋屈便算了;後宮中,是沒個人敢與他說規矩的。
阮小么雖是被封了個從九品,是太醫院掌事,到底身份低微,身世也不太光彩,進宮便是沒了規矩,在宮中長時呆下去,更是越舉。
然而皇上滿意就行了。他硃筆一揮,著阮小么為漱玉軒尚藥,專司程珺每日調理膳食,直至龍子平安出生為止。
至於她太醫院的活兒——愛誰管誰管去,總之他不放人便是了。
阮小么可不能這麼想。什麼漱玉軒尚藥,那都是再四五個月便完事的活兒,她那掌事才是正經工作呢!
好容易與上頭從使打了個商量,掌事的活計暫由慧心代管,她每日裡只去點個卯,再進攻中便可。
於是,未來的四個月裡,風吹不動、雷打不搖的阮小么每日裡便是出宮點卯、入宮尚藥,日日復始,兩條腿都跑細了一圈。
自中秋筵席之後,程珺有孕的事公佈天下,想光明正大坑害之人便都沒了路子,於是那些個腌臢事又轉為了地下工作。
阮小么自成了漱玉軒尚藥,每日是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簡直將上輩子能想得到的宮鬥宅鬥都回了一遍,生怕哪裡疏漏一點,程珺的娃兒就沒了。
凡飲食入口,事必躬親,自己先嚐過之後,再親自端給程珺。功夫不負有心人,光是在各種保胎藥之中,便聞出了好些個滑胎藥的氣味。
她只將這些個事原原本本與程珺道來,至於拿主意,那不是她的活兒。
程珺年歲不大,卻是個老道的主兒,各種送來的安胎藥、點心膳食一概全收,知道有問題了,也是一笑而過,從不與皇帝訴說。
皇后、貴妃請她用膳,只先請過了皇帝,才慢慢過去,每去必帶著阮小么。當真應付不過去了,便央著皇帝一同前來。
一內一外,阮小么與程珺守得那叫一個密不透風,把後宮中某些人恨得直牙癢癢。偏兩人都是個低調行事的主兒,從不惹是生非,說話也處處佔理,除了阮小么的身世不好,硬是一點把柄都找不到。
眼見著程珺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見的人都說是個小皇子,連皇太后的心也漸漸偏了。
如今宮中所出,只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俱都不過五歲。公主乃是皇后所出,疼若至寶;皇子是另一名后妃所出,生下之後,母妃大病而死,只過到了皇后名下,撫養成人。
因此,如今後宮佳麗三千人,還只皇后有一子一女,其餘的都是光桿司令。
太后一方面是皇后姨母;另一方面,更是皇帝的老子娘,哪有老子年看著兒子光播種不收貨還不心急的?
皇后的那點小手段,她原本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可如今眼見程嬪的肚子越來越大,裡頭可就是摸得著的小皇子,她能不心動麼?
皇后再不爽,那也怪她自個兒生不出孩子,不能怪別的女人不安分。大不了程嬪那小皇子再生下來,過給皇后便是了。
懷揣這種心思,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的皇太后特特在宮中又設了一次宴,其間轉給程嬪獨做了一份膳食,各樣都是保胎妙物,還特與程嬪道:“你只撿著喜歡吃的來,不愛吃的,便無需去碰。每日裡休要想些有的沒的,安心養胎就是。若有哪些不長眼的奴才衝撞到了你,只管發落,哀家給你做主。端妃、麗妃,你們尋常愛往漱玉軒跑,如今也莫要再如此勤快了,程嬪如今懷了龍子,應當靜養,待我孫兒出生了,再去道賀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