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么聲音散漫,只是嗓門兒卻壓得低,“那驛丞肥肥胖胖的模樣,瞧著像是個吃不飽之人?”
兩人面面相覷,阮小么自顧找了個不大難受的姿勢,閉目休憩了。
緊貼著城門的郊外橫七豎八躺著好些個屍首,有些已然開始發臭,有些半死不活,直到馬車經過,眼珠子才微微轉上一轉。呻吟聲、哀嚎聲遍地,聽得車中一干女吏毛骨悚然。
阮小么拿出早已備好的帕子,上頭浸了些艾葉、花椒、蒼朮之類的藥水,與幾人發了,蒙在口鼻之上。
進了城,情況便陡然好轉。雖路上無甚行人,但總歸見不到一具屍首,低矮的屋舍楹棟相連,遠遠的在藍天白雲映襯之下,便瞧見了最盡頭一處高聳的屋宇,隱隱約約,似乎有云氣繚繞,遮擋了視線。
古今中外,最氣派的屋子總是政府大樓。
想也不用想,那便是廣西郡的郡府了。
郡守親自率人在外相迎,瞧見遠行而來一眾帶著斗笠、蒙著白布之人,先拱手作揖,笑道:“眾位遠道而來,風塵僕僕,當真辛苦!”
葉晴湖為首,只回了個禮,淡淡道:“大人見笑。不知郡中大夫如今何處?”
郡守著人將馬車轎伕安頓了,邊將人迎進門,邊道:“所有大夫已然佈置起來,大多在城外平穩疫情,府內尚有兩位剛回來的大夫。”
他擺正了面色,不再端出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又換了張沉重神色的臉,道:“如今疫情正重,眾位千萬要小心應付,免得橫生枝節呀!”
葉晴湖擺擺手,帶人先進了正堂。
郡守早派人將那兩名大夫喚了來,如今正在正堂相候,見著葉晴湖,當先下拜。
“疫情怎樣?”他道。
兩名大夫各自說了一些,補全了面聖的奏摺中沒有的詳細情況。
據說這疫情乃是去年年夏發現的,當時只在一村中偶見,患病的那戶人家只有三口人,小夫妻倆與一個瞎了眼的老孃,老孃最先倒下,接著是小兩口。
此種疫病,在瘴氣多發的閩越一帶並不少見,因此也沒人當一回事。而事實上卻是也沒有成什麼氣候。
葉晴湖拿到了一張去年夏至東三季因此疫病而亡的人數名單。
整個廣西郡中,三十萬人口,死亡人數有二十三人。
這個數字相較因蓄意殺害、砍頭、溺水而亡或失蹤的人數來說,實在不算個數。因此誰也沒注意到。
然而疫情大規模爆發是在今年年初。
閩越一帶二月便開始回暖了起來,初春倒是下了幾場雨。然而雨後,便開始接二連三傳來了疫情急報。
最先發現疫情的仍是一些小村落,然而很快卻傳到了人口密集的鎮子上,百姓開始成群地倒下,一戶十口,無一留存。
阮小么中途插嘴道:“有沒有去年統計的餓死人數、分佈冊子?”
那兩名大夫面面相視,看向郡守。
郡守看向都尉。
都尉五大三粗,下頜處有一條長長的疤痕,瞧著有些猙獰。他不說話,又看向了幾個縣令。
縣令們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
“那粗略估計呢?”她又道。
“粗略估摸著……”一個瘦一些的縣令猶豫開口道:“差不多有三千來人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郎
“很好,乘以三。”阮小么向一旁執筆的文書點點頭,“一萬人次。”
葉晴湖接道:“去年餓死的人怎樣處置的?”
郡守苦著臉道:“還能怎樣處置?由親朋好友埋了喲!”
阮小么與葉晴湖對望了一眼。
郡守打著哈哈,道:“今日大人及醫吏們辛苦趕路,想必都勞累了,不若休整一日,下官已備下宴席,款待眾位。待明日一早,再平疫不遲。”
葉晴湖此時卻又望了阮小么一眼,似乎不大情願。
阮小么微笑著,微微向他點了點頭。
“甚好。”他道。
郡守歡天喜地,向一旁候著的主簿打了個眼色,著他安排接風宴去了。
幾人大致說了一回,先隨東道主去了廂房,稍作休憩,待得晚間燈火初上,便有人來請,邀幾位院吏赴宴。
“為何要赴這勞什子宴?郡中百姓死傷過半,他倒好,還有心思給我們接風洗塵!”葉晴湖道。
下人早在屋外等候,阮小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酒桌上好辦事,我們尚不知這郡守是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