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日午,那笑容滿面的老頭兒便撐不住了。正說話時,失了氣力,差點栽倒在地。
晨時的紅光滿面像個假象,剎那間便褪得一乾二淨,慘白中泛著鐵青。阮小么忙切了一回脈,只覺脈象微弱至極,幾乎探不出來。心知他這是大限將至了。
他之前還嗓音洪亮有力,如今卻已成了喃喃囈語,只還死死抓住阮小么的手不放。
府中兩個年近半百的男子都進了來,聽他臨終遺言,然而定國公微聲呢喃了許久,卻只說了一句眾人都能聽清的話。“玲瓏……是……我家之人……”
宣督師只以為他還惦記著認義女之事,忙安撫道:“好、好!我這便認下玲瓏做女兒!”
他眼眶微紅,向阮小么道:“如今沒甚禮數,你在我爹榻前,與我叩兩個頭。自此。你就是我的女兒,你可願意?”
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她身上。
最後一排的宣明庭幾乎站在靠門的地方,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不住向她那處望。
阮小么囧了,秀姨要認她做義女,好歹還有幾天考慮時間,這定國公府認義女,立馬就得應了!?
事實上誰都沒有多想,定國公這種顯貴僅次於皇帝的門庭,什麼義女,就是義孫子之類也有人搶著來認,這個玲瓏姑娘如今是賺大發了,怎會拒絕?
而定國公躺在榻上,雖口中動著,聲音含糊,卻仍似乎在叫著“玲瓏”二字,模模糊糊的看著她,又叫了一聲“大郎”,最後流下了淚來。
阮小么握住他的手,慢慢點了點頭。
定國公枯瘦的手掌這才漸漸鬆了開。
她當著眾人的面,在宣督師跟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好孩子,”宣督師道:“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義父了。”
她“嗯”了一聲,跪到定國公榻前,“曾祖父。”
定國公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喉頭動了一動,沉滯的眼珠在各人身上轉了一圈,口中只發出了“咯咯”之聲,卻是慢慢笑了。
阮小么跪在榻邊,她已經明白了外祖父叫她來的原由。她也知道了玲瓏的身世,一切都不必再過多言。
定國公覺得虧欠了她,縱使與外人說不得她的身份,但認下了這義女,好歹算是浮萍生根了。
她一滴又一滴的淚順著白皙的面龐慢慢流下來,落在悶熱的地上,慢慢消失。
有了這一身份,就算有心人想要動她,也得顧忌顧忌她身後的定國公府了。
一個時辰之後,定國公含笑闔目而逝,享壽七十九年。
阮小么又告了一日假,去了葉晴湖家中。
事先並未著雜役報知,葉晴湖對她前來似有些意外,站在門口道:“你今日不當值?”
“請假了。”她面有疲色,進屋便道:“這幾日出了點事。”
“我聽說了,你闖進大理寺,將德妃撈了出來。”他給她倒了杯茶。
阮小么點點頭,又搖搖頭,將這幾日的事林林總總說了出來。
葉晴湖聽過,挑了挑眉,先道:“你若認了那秀姨,就莫要再叫我師父了。”
阮小么奇道:“是你先找上秀姨的,為何那般排斥她?”
他若無其事一般,轉身去擺弄他的藥草,不願理她。
阮小么叫了一聲,“師父!”
每回遇到秀姨的事,他便不欲多說,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十分可氣。
她一縱身撲了上去,“師父!告訴我嘛!我都把所有事兒向你說了!”
葉晴湖被她從後頭勒住了脖子,一個趔趄,又穩住了身,伸手向後揉了一把她的髮髻,頓時那嚴整的黑髮散落了一支下來。
阮小么黑著臉,放了手,重重哼了一聲。
他回過身,苦笑了一聲,“毛手毛腳。”
她正待要說,又被葉晴湖拉著在一邊坐了下來,聽他道:“本來已查到了一些事,正要與你說,現下看來,說了也沒甚用場了。”
她眼中一亮,“何事?”
“你還記得你與我提過的那公孫望麼?”他道:“前幾日剛查到,當年他與你外祖父、忠烈候是拜過把的兄弟,咳,是……鬥雞走狗一類的。”
阮小么張著嘴,對忠烈候種種英武剛的幻想通通破滅了。
“那時他們俱在滄州。”他又道:“後因奪嫡之事,幾人漸漸沒了聯絡。宣家被查抄,流放北地,忠烈候不知所蹤;你外祖父經商有道,兼嫁了兩個女兒進李家,憑著這一外戚裙帶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