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一盞茶時間,方才被帶著進了其中一處院落。夜色幽深,看不太清,只聞著那沁人心脾的桂子味道,隱隱瞧見院中草木錯落有致,意趣殊甚,當中一間屋正亮著燭火,並未掩門,時時有人進出其中,來來回回搬運一些東西。走過時,阮小么才看得分明,盡是一些瓷瓶兒、花枝、屏風、妝鏡等物,瞧著倒有將那屋搬空了的意味。
又有人陸陸續續抬著一些東西進屋,皆是郡主平時所用,佈置的恰恰當當,將整間屋都變成了郡主之地。
不多時,一直走在前頭的那嬤嬤便開始招呼了起來,先是進屋瞧了瞧,接著便吩咐眾人,“都把裡面原本的醃?東西抬了出去,郡主今夜要下榻此處!”
很快,阮小么等人也被趕過去做了苦力。
在屋外看不真切,進了屋才知道,原本住這處的女眷平日裡用度之奢,瞧這光景兒,也不過是剛搬完了一半,裡頭林林總總的一些妝奩、小榻兒、牆上橫著的扇面、掛畫、不要錢一般比比皆是,雅不雅緻是一回事,費得銀兩倒是少也少不了。
光顧著瞧牆上一幅仕女圖,裡頭小間兒出來了人,她也沒注意,與那人正撞在一處,差點將他手中的兩方細頸圓肚簪花美人瓶摔在地上,險險撈了上來,正被出來的那嬤嬤瞧了個正著。
一見是阮小么,嬤嬤原本三分火氣漲成了七分,指著鼻子叱道:“睜大你的眼珠子!郡主就要回來了,還不趕緊安置東西!”
阮小么回了一個鬼臉,一溜煙鑽進了另一頭的裡間,搬東西去了。
整個場面如火災搶險一般,來的來、出的出,只瞧著燈架上換了一支又一支蠟燭,最終終是將整間屋佈置了妥當。嬤嬤站在中間,指使著進進出出的下人們,偶爾也自個兒拿些東西,見著阮小么便是一副冷臉,鼻中輕哼一聲,如此往復。最後,她四下看了看,點點頭,將眾人都趕出去,點了支沉水香在博山爐中,便也緊鎖了門。
第六十一章
接下來,才輪到這群下人們的住處。
院角落處有兩間狹長的耳房,便沒了如此多的講究。每間耳房中有三處相隔的小間,每一小間又有兩副臥榻,瞧起來皆是女子所用。小廝們並不住這處。而郡主此次跟著將軍遠征滄州,並未帶幾個婢女,因此那耳房便也騰出了一間給幾名侍衛。阮小么幾人則住對面的另一間。
進了屋,點上了一支蠟燭,剎那間一室幽暗便被驅散,澄黃的光亮照映了三個人臉。阮小么藉著光亮打探四周,一眼便瞧見了最當中那簡易的妝臺,銅鏡中映出她圓潤的面龐,眉目如畫。臥榻各在一邊,牆上也掛著幅寒梅圖,筆法並不精妙。剩下一些如衣箱、繡案則規規整整擺放在一邊,瞧著倒是利落潔淨,只不知裡頭的人去了哪。
她們三人加上嬤嬤,另有兩個不常在郡主跟前兒的兩個婢子,正好六人,一人一榻。
當夜,郡主回來的有些晚,面上帶著微微的醉意,而嬤嬤早已做好醒酒湯,在院外候著,阮小么幾人出來一道扶她進去。只聽郡主藉著酒意,不滿地咕噥,“那個什麼媚孃的……長得哪有我好看!怎麼蘭莫一晚上就盯著她,都不看我一眼!”
蘭莫便是她對將軍平常的稱呼。
嬤嬤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然而郡主卻不依不撓,扯著她的衣領,開始撒起酒瘋,“一個妓子而已,竟然敢對他那麼笑!誰給她的膽子!我要抽花她的臉!……”
在院中鬧了半天,也不知是否被人瞧見了笑話,好說歹說,又勸又哄了半天,才將郡主弄回了屋。
屋中沉水香的氣息已然散去大半,縈留的一點恰到好處,若隱若現的香味,令人不覺神馳。郡主呆愣愣坐在桌前,看著嬤嬤端著的醒酒湯,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的兩顆淚落了下來。
阮小么幾人皆被她嚇了一跳,唯那嬤嬤無動於衷,拿了絹巾過來,只將她的臉擦淨。
這麼一擦,那雙眸中卻落淚落得更兇。郡主邊哭邊道:“我千里迢迢跟著他遠到滄州,跟到軍營裡,不知都被人笑話成了什麼樣,只盼他能念得我的一些好……怎麼他的心竟是用鐵做的!”
“將軍會念著郡主的好的,”嬤嬤哄道:“郡主,喝一口醒酒湯!”
郡主卻揮開了她的手,悽道:“嬤嬤,我已經十九歲了……”
“若是尋常女子家,早已是兒女繞膝,我不知道還能等多久了……”她喃喃道:“況且,如今整個北燕,還有誰會娶我呢……”
阮小么倒是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嘆,原來這郡主還知道自己千里追男人的行為有多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