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了點頭,抽了張紙出來,旁邊擱著硃砂的印泥,催道:“來點卯。”
她過去實實按了個手指印兒,又聽十一問道:“你在大皇子府上?”
她點了點頭。
按完手印,又在落款處題了名兒,阮小么還想敘敘舊,十一已開口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故人相見,她就落得了個按完手印就走人的下場……
原以為怎麼也要三四日,結果一日間就把所有事兒都辦完了,剩下幾日,只得苦等時間流走。
將士出征通常都選黎明時分,壓根沒有十里相送的場面,行事越低調越好。前半夜時,阮小么便被人從被窩中叫醒,知會了蘭莫,便去往醫藥營等候行軍。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行軍經驗,只覺新奇,乖乖等在醫藥營中,聽候吩咐。
身邊盡是隨從的大夫,共有十人,手下各配三名副手,嚴裝齊備。阮小么沒有副手——她是十一的副手之一。
她將頭髮一股腦向後綰了起來,有用灰青色的頭巾包住,換了寬大的灰色袍子,除了瘦小些,一眼也看不出男女。轉眼看其他人時,當中也有一名青年女子,與她一般裝束,眼眸深邃,顯得利落無比,想是誰人的家眷,隨同前往南疆。
黎明第一聲雞叫時,一聲低沉悠遠的號響吹起,便有兵士來命:“醫藥營隨從出發!”
為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醫官,領了命,各吩咐下去,一群人便緩緩出動。阮小么夾雜在眾人當中,在微暗的天色下,一路往城門之外行去。
整條部隊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綿亙了前後幾里,只感覺軍士步伐齊整,腳下土地都在顫動。出城門時,分明見著城牆上有些黑黝黝的人影,一個挨著一個,安靜地凝望著他們遠去,俱是出征兵勇的家眷,幾乎將整個城牆都塞得滿滿當當。
阮小么不住回頭,即便看不大清,也想在當中瞧見察罕的臉。
空中第一絲曙光破開了雲霧,直射下來,將魚肚白的天色映出了些淡淡的紅。她似心有感應,驀地往後看去,見城樓高聳,人群林立,身上、頭頂上都被灑下了橙黃淡紅的光輝。
而一處角落的凸起處,立著一個比眾人高出一頭的身形,像一杆長槍一般,筆挺插在城牆上,帶著鐵骨錚錚的血氣,似乎在笑。
她在人群中無聲向他招手,大咧著笑容,捨不得轉身前去。
那是察罕,她心心念唸的那個男人。
天光愈發的亮,已瞧見了湛藍的天空,阮小么終是轉回了頭,跟隨部隊而去。
北燕行軍速度很快,可日行百里,夜間便以天為被地為床,安營挖灶,軍中吃食多是些粗糙米飯,偶爾有肉,也都沒甚味道。之前阮小么雖說也在北燕軍中,然向來都是隨郡主一處吃住,伙食自然還算不錯,真正吃過幾日軍中飯菜,才知道什麼叫難以下嚥。
看著其他大夫吃得大香的模樣,她心中哀嘆,只得又塞下去了幾口。
一路向西而去,氣候又漸漸轉冷,因地勢漸升,朔風颳得人面生疼。阮小么只好解下頭巾包住了大半張臉,每日裡頂著刀口般的風與眾人一道前行。沒走幾天,鞋底漸薄,腰腿都像被車輪碾過一般,苦不堪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偷偷摸摸出營
她是多麼想做個蘭莫的小人來扎,好好的被拉到這荒草都不生的破地方來,就為了當個醫官的副手!?
一連行了一個來月,似乎是又北上了些,然而卻明顯感覺地勢漸平漸緩,氣候反比之前回暖了些,地上也生了些淺淺的青草芽子,遠處還能瞧見隱隱的一些淡綠色,終於現了些
初春景象。
夜幕降下時,軍隊在一處廣袤冷冽的湖泊旁紮營,阮小么一屁股癱軟在地上,也不顧什麼形象了,看著十一他們支帳篷,恨不得馬上想滾進去睡覺。
夜風裹挾著鹹溼的味道拂來,這才發現,那湖泊竟是個鹹水湖,湖面太廣,一波一波的浪潮撲打向石砌的鹽漬地面,一瞬間亮出一道綿長的銀線。夜空中繁星萬千,杳遠處依稀
見著黑愣愣連綿起伏的高地,小山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這裡的景色實在是美,帶著雄渾壯闊的氣象,使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與她一同在醫藥營的那女子叫琪木格,比阮小么健壯許多,也沒她那樣疲累,笑著道:“再過不幾日,就要到九羌了,姑娘你還需忍耐幾日!”
九羌便是叛亂之地。
阮小么謝天謝地,癱在地上還是不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