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起風了。韋鵬雲抱怨了一句:“才晴了沒二日,今日又開始了。看著要下雪的模樣兒,我們且先回吧。”
幾個人走到了午門口,過堂風更是冷冽,幾個人都加快了步伐。陳鳳寧與嚴鴻信落在了後頭,慢吞吞的走出了午門,撿了人少之處,邊走邊說。
只聽嚴鴻通道:“年前內務府一事,可見陛下實在急躁了些。”
陳鳳寧道:“陛下年輕,行事果決。只難免物議沸騰,於名聲不宜。”
嚴鴻信嘆了口氣道:“他原先就是個急躁的性子。”說著苦笑,“現看來,反倒是太傅穩重些了。”
陳鳳寧似笑非笑的看著嚴鴻信:“江西風雲,嚴閣老竟還抱著僥倖?”
嚴鴻通道:“江西是仗著水患,太傅想天下王田,痴人說夢耳。”
陳鳳寧餘光掃過,確認周遭沒人,才道:“山東已有許多人覺著賦稅太高,索性同官府獻了田,做了皇家的佃農了。”
嚴鴻信呆了一下:“竟有如此天真之人?”
陳鳳寧笑了聲:“陛下好手段吶!知道必有人貪,他便放任不管。中產富戶被壓的喘不過氣,索性獻了田。王田不過三成稅,便是有人伸了手,也至多四成。再則,陛下親下了旨意,無產者無需徭役。可那麼多官邸要修繕,那麼多河流要疏通,哪裡缺得了人?有產的負擔更重。兩相夾擊之下,他們或帶著田投了官員,或投了陛下,端看個人怎麼選了。”說著長吁了一口氣,“陛下急躁是有點兒,卻是出了師了。”
嚴鴻信的眼神有些冷:“你瞧著葉太傅的身子骨如何?”
陳鳳寧嗤笑:“很有些人盼著她一病死了,我看他們也是白日做夢。我們徐都督旁的事猶可,於葉太傅的事上,最容易露破綻。看他不慌不忙便知太傅暫無大礙。”
嚴鴻信被陳鳳寧說中心思,頓生鬱氣。繼續方才的話題道:“那你家族人日子可還過得?”
陳鳳寧搖頭:“你猜也猜著了。說來如今江西大富,你家呢?”
嚴鴻信苦笑:“誰敢跟太傅硬碰硬。今兒命婦們可是沒去坤寧宮朝賀。”
陳鳳寧繞了半天彎子,大冷天的不想打啞謎了,就問:“江南不至於鐵板一塊吧?江西的棉布暢銷,江南豪族就沒有不滿的?”
嚴鴻通道:“自是有眼光長遠之人。”
陳鳳寧笑道:“我還當大夥兒都認命了呢。”
嚴鴻信笑:“怎麼可能,葉家且沒齊心協力。葉登來可是對侄女不滿的很吶!日日一群清流,在盤算著上書。”
陳鳳寧鄙視:“跳樑小醜。”
嚴鴻信笑道:“陳公把我也掃進去了。”
陳鳳寧道:“休怪我說話直,葉俊德麼,倒真是根直腸子。餘者跟著他鬧的,都是想借著他掙耿直名望的。無事掀起三分浪,真以為自己站在浪頭了。你可知年前,葉太傅可是送了一擔年禮與葉俊德,卻是叫人哄著退了回去。鬧騰了小兩個月,不知道的還當是葉家叔侄演戲,名利雙收了還!葉太傅寬宏大量、至情至孝吶!葉俊德可真是她親叔!”
嚴鴻信頓時有些無語,嘆了口氣道:“那般罵的難聽,她竟能繃住不惱,坊間誇她大度,也是誇得著的。”
陳鳳寧道:“她何須惱,哪個管事的不被罵?咱們誰不捱罵了?不過分的自無需過心,過分的?張祺的哀鳴還未散吶!我瞧到了今日,方知自幼情誼就是不同。陛下三人,才叫守望相助!”頓了頓,陳鳳寧又道,“捧殺,已是無效,休做無用功了吧。”
二人終於走出了皇宮的範圍,家下人迎了上來,卻被揮退,只得不遠不近的墜在後頭。
陳鳳寧緩緩的揹著手走了好幾步,才道:“你老家竟就一點子招兒都沒有?”
嚴鴻通道:“也學著開廠子,可渠道牢牢握在她手中,不過撈些殘羹冷飯罷了。江西那一處,旁人再伸手不得。我家已有族人試圖往江南遷徙了。”
陳鳳寧笑道:“不是試圖,是已經遷了泰半了吧?”房家衰落,正有空子可以鑽!
嚴鴻信被叫破,也不否認,但更不想承認。江南各大家族盤踞,見縫插針很是不易。原本想撿劉家的漏,沒想到庭芳卻是放過了劉家。房家畢竟沒有徹底完蛋,整個吞併是不可能的,只能仗著是閣臣,搶點子散碎,把族人安頓好,以圖日後了。
陳鳳寧卻又道:“江南也未必安全。陛下盯的緊。”
嚴鴻通道:“陛下半分情面不講,對親伯父尚下狠手,大夥兒心裡都覺得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