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邵英只得把周毅讓進門內,拿出那個茶碗當酒碗道:“陪著你一醉方休。”
周毅撇嘴:“醉什麼啊!桑葚酒,借點子酒香罷了。”
任邵英笑道:“明年就有烈酒了,今年才打了多少穀子?他們尋思著用紅薯釀酒,我看懸!”
周毅嘆道:“還是高粱酒帶勁!”
任邵英端起罈子,把兩個杯子都滿上。周毅端起來一飲而盡,任邵英又替他續了杯,才道:“說說,怎麼了?”
周毅便把徐景昌的決定如是這般說了一回,末了道:“心軟倒沒什麼,叫兄弟們寒了心可不好。”
任邵英笑出聲來:“就為這點子事?”
周毅惱了:“這點子事?”
任邵英道:“你也太沉不住氣了,儀賓不是乾綱獨斷之人。有事他總得找人商議。”
周毅道:“他直接當著俘虜說了!”
任邵英笑著搖頭:“說了又如何?不拘哪個,跳出來唱個黑臉駁回。儀賓得了仁善的名聲,唱黑臉那個得了兄弟們的呼聲,豈不兩全其美?”
周毅怔了下。
任邵英接著道:“都說劉備哭來的天下,依我看他是個心狠的人,卻是裝裝仁弱便可得了不少人心。儀賓可是真軟,有什麼不好麼?若是儀賓要做帝王,咱們還愁上一愁;然他就是個儀賓,將來了不起一個國公,再了不起點兒兼掌工部兵部,最離譜也就封個駙馬到頭,有什麼好擔憂的?手起刀落的事兒就不該他幹。本來人家就是國公家的小世子,就沒按著殺伐決斷養的。你要他心狠手辣,是不是難了點兒?”
周毅:“……”
“所以說你沉不住氣。”任邵英道,“儀賓的性子有些個纏綿,事成之後,只怕不會再領兵打仗。可天下盜匪四起,蒙古不時犯邊,總有仗要打。我可說實話,你跟在儀賓後頭,殿下未必記得你。獨擋一面時,再毛毛躁躁的可就要吃虧了。”
周毅被一番話說的沒了脾氣,不高興的道:“怪道郡主要設那勞什子知事,你們讀書人慣會顛倒黑白。”
任邵英道:“郡主的目的不僅於此。”
周毅道:“郡主百八十個心眼子,我才懶的猜。我今夜不獨為了儀賓的事,還有旁的。”
“說出來,再讓我顛倒顛倒黑白。”
周毅喝了口酒道:“我煩儀賓,也煩自己。咱們死了有小兩千人。明明不覺得多難打,還死那麼多。我心裡知道打仗要死人,就是難受!尤其是被王參將他們砍了的,我知道要砍,不砍死的更多,但細論起來也沒什麼錯。我年輕的時候,比他們還慫的時候都有。他們就那樣死了。”
任邵英道:“你是想到了自己,倘或那會兒你慫了就要死。你害怕了,盼著世人都寬容些,在你忍不住腿軟的時候放你一條生路,而非乾淨利落的取你性命。”
周毅瞪著任邵英:“能說人話嗎?”
任邵英道:“我這是實話,忠言逆耳。”
周毅被堵的半死。
任邵英笑道:“罷了,多大點事。不高興了我陪你喝酒,喝不醉正好助眠,矇頭睡一覺明兒就好了。仗都打勝了,能愁的過前頭兩夜?我知道你就是想尋人說說話排解排解。翠榮故娘沒過門,你就只好找我了。”
周毅:“……”
任邵英繼續道:“要不你們趁著高興,把婚事辦了吧,拖著不像話。”
周毅鬱悶的道:“翠榮不肯。”
任邵英問:“為何?”
“她說郡主沒人使,”周毅嘆口氣,“成親倒沒什麼,要是懷了孩子,倒讓郡主操心她。”
“那也不能總耗著。”
“我說不動她,她主意太正。”周毅無奈的道,“主意正是好事,就是有時候拿不住她。”
任邵英道:“那你直接同郡主說,郡主從不做小兒女情態。她自家都幹活幹到生,我看她老人家就沒把生孩子當大事。”提起庭芳那比漢子還漢子的性格,任邵英簡直不知如何形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郡主最會疼人,對美人尤其是。”
周毅一口酒噴了出來:“先生活膩歪了!這話也敢說!”
任邵英乾咳了兩句:“你家翠榮是美人,她樂的寵嘛!”
狗屁!周毅鄙視的看著任邵英,你方才明明說的是郡主寵儀賓。
任邵英火速切了話題:“放歸俘虜一事,明日且問問郡主。孔老夫子曰仁義,孟子曰王道,必然有其道理。我略猜著了些,只不作準,不好胡說。且看郡主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