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若有熱湯粥飯,便送來罷,再沏一壺毛尖兒來。”那店掌櫃答應著便去了。
書童竹心一面與他收拾床鋪,一面便道:“公子在京裡原有一座房舍,一向有家人看守。咱們來前只消打發人送個信兒來,令他們灑掃收拾了,進京即可入住的,既清淨又便宜。公子倒為什麼放著自家宅子不住,偏要宿在這客店裡?旁的倒也罷了,只是客人混雜,平日裡吵鬧的緊,攪擾了公子溫書。”
季秋陽莞爾一笑道:“莫不是你惦著紅兒,才唆使著我搬回去住?”紅兒乃是此地家人女兒,同竹心自幼定有婚約。季秋陽熟知此事,故拿此來取笑。
竹心聽聞此語,雖知是主人玩笑之言,也忍不住漲紅了臉,嘴裡嘟嘟噥噥道:“我好心為公子著想,公子倒一門心思來笑我。”季秋陽笑了笑,方才言道:“回去住倒是容易,只是既來了京中,日後難免人來客往,若有些訊息傳到徽州去。我並不曾與他們說個明白,這些事若經了這許多人的口,又不知要傳成個什麼樣子。不如就少些麻煩,何必徒增煩惱。”竹心笑道:“公子倒且是心細,寧可自己吃些委屈,也不肯令傅姑娘多心。這兩年來,公子明裡暗裡不知幫了他們家多少。傅姑娘人還沒過門,公子倒先賠進去許多了。傅員外嘴裡說不要公子的聘禮,這上下算起來,十幾個聘禮也有了。依我說,公子不如說開罷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這般躲躲藏藏的,什麼意思呢。”
季秋陽卻道:“你倒是嘴快,盡有這些說辭。”因就說道:“如你所說,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然而初時並不曾與他們說過,如今更不知從何說起了。何況咱們已是出來了,不如待明年春闈完了,回去一併說了罷。”說畢,又吩咐道:“自明日起,我便在此處溫書。若無要緊事,便不要打攪。若有客來,能擋便擋了出去。”竹心一一答應了,又嬉笑道:“以公子的才學,科舉功名還不是囊中之物?我倒是稀奇,公子一向無心仕途經濟,怎麼如今又想起這條道了呢?”
季秋陽嘴上不答,心裡卻暗自道:我雖不喜此道,但總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嫁過來才好。
竹心見他一時無言,又低頭整理床鋪。少頃,小二送了晚飯並茶水上來。這主僕二人一道吃了,看夜色已深,他二人又是長途至此,人困馬乏,熬不得夜,各自歇下不提。
自此之後,季秋陽便在這客店中閉門讀書,平日一應事由皆是竹心出面打理。便有些沒要緊的舊識來訪,也都以房屋狹窄,不宜待客為由,推了出去。縱便如此,他在京中尚有幾處生意,年底之時須得盤賬點貨,各處掌櫃便將賬目匯總了一併送來,又不時有事來回,十來日下來,倒也算不得清淨。
這日早間,季秋陽尚在睡夢之中忽覺一陣寒意,隨即醒來,睜目視之,只見天已大亮。他翻身坐起,又推床下睡著的竹心。竹心夜夜皆在床下腳踏上打鋪,此刻聽聞主人醒來,也趕忙起身,穿了衣裳出門張羅手巾熱水等物。
季秋陽披衣下床,走至窗邊,推窗望去。才開窗子,只覺一股寒風撲面而來,外頭寒意侵人,冰透骨髓。定睛望去,只見窗外屋簷之下掛著尺許來長的冰凌,城中人家屋頂之上積雪甚厚,目所能及皆是一片銀白。原來昨夜三更時分,京中已降下了一場大雪。
季秋陽立在窗畔觀了一陣雪景,只覺那風捶在身上甚冷,便又將窗子合了,心中暗道:自入京已有大半月了,卻不知徽州怎樣了。來前雖囑咐人看著,傅家那幾個蝦兵蟹將也難成什麼大事,然而不在眼前看著,到底仍是放心不下。想了一回,轉念又道:她自以往就很是怕冷,徽州地方雖偏南些,冬天也並不暖和。上一世那畜生將她鎖在房中,十冬臘月的天氣,竟連床被子也不與她,活生生將人凍出肺病來。今世自然是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只是不知她好不好?
正當此時,竹心端了面盆手巾香茶等物進來,打發他洗臉漱口已畢,小二便送了滾熱的鮓湯並銀絲餅來。季秋陽吃了一碗湯,半張餅,餘下的便都與竹心吃了。
待用過早點,他照舊拿了幾篇舊日選出來的文章在屋中誦讀。竹心因看降了雪,便將幾件擋雪的衣裳選了出來,一面就說道:“還是傅姑娘仔細,來時與公子添了這兩件皮袍。不然這樣的雪天,若要出門,那幾件棉衣可擋不得風。”季秋陽卻道:“將那幾件衣裳收到箱子裡,把咱們帶著的拿出來。”竹心微微一怔,先是不解他此舉何意。然而他為人甚是機靈,略略一想便即明白,遂笑道:“公子便是捨不得穿,也別凍壞了才好。只顧這般剖腹藏珠,倘或弄出病來,讓傅姑娘知道了,豈不心疼?公子同姑娘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