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要在廚房幹活,元襄一刻也離不了人,非要步步緊跟她,否則就要鬧,元佶沒法照顧,只得將他關在家裡。
元襄在那不住的“歐歐,歐歐”,像小狼崽叫喚似的,崔林秀笑道:“還不是給你慣的,你把他給我,我保管給你教出個威武勇敢的男子漢,乞紇族的男孩子生下來就會騎馬射箭,就沒有哪個是長在女人手上的。”
“阿襄不是普通小孩子,他耳朵聽不見,身體也不好。”雖然小崔總是勸,但元佶並不能被說服。
其實在心底裡,她也不想讓元襄舞刀弄劍,她壓根不指望阿襄能有多大本事出息,只希望他能平安無虞的長大。哪怕蠢一點也沒關係,他姓了元,這輩子只當平凡普通才能沒有危險的活下去,至於其他都是虛的,比不上性命重要。
崔林秀不以為然:“兒子也不聽孃的話,更何況你還不是他娘,他將來怎麼樣,不是你能決定的。”
元佶假裝沒聽到,小崔一直是個不甘平庸的人,很有點嚮往名利的心。
但她是不想跟權力場扯上任何關係的,兩人便都默了。小崔笑眯眯,元佶面癱臉看弟弟歐歐叫,元襄小鳥兒一般張了手臂,邁著裹的胖乎乎不甚靈便的小腿,撲出去要抓猴子。
忽而人聲大噪,灰塵大作,一行人馬搖著鞭子嗷嗷大叫,踏著塵土策馬疾馳過來。
十餘少年皆金鞍玉轡,羽箭雕弓,著貂裘戴錦帽,帽上飾著錦雞翠羽。為首那公子哥兒出類拔萃插的是朱羽,左護衛手臂擎著蒼鷹,右護衛牽著灰犬。這麼氣勢洶洶縱馬入集市,如狼入羊群,頓時馬蹄聲犬吠聲貨攤掀翻聲,商販行人驚呼亂跳之聲,整個市場炸開了。元佶只見著馬蹄生風,朝著藥攤子直衝來,那猴子吱哇一聲,空中躥起數尺,驚叫道:“阿襄!”
“元佶!”小崔大吼,元佶挪著腳奔去抱元襄,卻忘了自己腿上有傷,一瘸一拐哪裡跑的快,剛邁出兩步,一陣劇烈的衝擊迎身打上來,好像撞到了一塊鐵板,“咚”的一聲,她整個人就一團破布一樣飛出去了。
“什麼東西擋道,還不滾開!”混著鞭子破風爆響,又是一記馬蹄踢上來。
身體重重砸在地上,窒息的感覺立刻洶湧吞沒了意識。她覺得嘴裡腥甜,全身的骨頭好像同時碎掉,頓時抽搐不動了。
崔林秀幾乎沒嚇掉命來,手中的羊皮藥包早飛了滿地,他拼命推開行人,張牙舞爪衝上去。元佶昏昏綽綽感覺到他手摸到自己身體在搖晃,張嘴道:“我的腿好像斷了。”說話發不出聲,只吐出一大口血來。
她伸手去摸自己腿,摸到滑膩膩的溼潤在溫熱流淌,破碎的骨茬刺到了手心。
轉頭去尋弟弟,元襄倒在血泊中,頭磕在了石坎上,血潺潺而出,一根竹竿從他小腿穿過去,竹竿連著倒翻的架子。
元佶頓時就哭了,眼淚洶湧,集市上人如潮水般圍攏過來,她崩潰的哭叫道:“誰騎的馬……我X你媽啊!”
“小國舅騎馬撞死人了。”
“真可憐,兩個小孩子,好好兒的在街上走路。”
“市集上不得縱馬,小國舅這樣無法無天,光天化日縱馬傷人,真沒人能管他了嗎?”群眾們低聲議論。
元佶啞著嗓子嚎啕痛哭,整個精神都崩潰了,絕望痛苦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開開心心出來逛集,剛買了皮子裡料,要回去給阿襄做衣服,買了藥給阿襄治病,還沒歡喜夠,全毀了。想到自己受了這麼多的苦,想到自己憧憬的生活,一心一意呵護的未來……她越想越氣,越氣越痛苦,痛苦到完全心碎,這七年裡受的所有苦,所有的忍耐,壓抑和委屈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爆發。
熱鬧鬧的集市轉眼間成了命案現場,那兇手卻鬨鬧馳騁而去,好像沒事兒人一般,除了背後議論,也無人敢攔駕或者多嘴半句。有個番蠻藥師熱心腸,趕上來幫忙包紮治傷,指揮群眾:“快弄兩個擔架來,把人抬到鋪子裡去!”
酒肆老闆娘是個漂亮的啞巴,表示自己店裡有地方可以安置,招呼著抬進店裡。食客紛紛上來瞧熱鬧,幫忙的幫忙,譴責的譴責,讓開道路。崔林秀臉色灰白,渾身是汗,排開眾人,小心託著元襄放到窄小胡床上。
然後又是元佶,元佶一條右腿已經被踩爛了肉,露出了白生生的骨頭。
崔林秀狠了心一咬牙,將她交給藥師:“兩個孩子,麻煩諸位替我先照料一下,我立刻就回來!”陰沉著臉,他一挽袖子,從店鋪裡就手抄了根大棍,單槍匹馬出市集北追去了。
原來騎馬領頭那少年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