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書,像是很入神,但細心的侍衛為他續水時發現,他不僅身姿不動,手上的書頁也一直沒有翻動過。
薛昉同他最為親近,中途去勸過一次午膳。可蕭乾眼皮子都沒有抬,便把他打發了出去。
然後,他慢吞吞仰躺在椅子上,俊朗的面孔上情緒凝重、孤冷,依舊美得不若凡塵之人,一雙深幽的眼眸古井般幽深,讓人猜測不透他的想法。
好一會兒,他略略抬袖,拿書蓋住了那張絕代風華的臉,聞著書上的墨香,也不知是睡了過去,還是在默默思考。
這般持續了一個時辰,薛昉的腿快站得抽筋了,蕭乾終於拿開了書,當寶貝似的輕撫幾遍方才放在桌案上,抬頭問他墨九的狀況。
薛昉愣了愣。
沉默了這麼久,他還以為這位爺不會問了呢?怎麼發了一會兒傻,稍稍恢復正常,卻又問起了墨姐兒來?就薛昉所知,蕭乾很少把一個女子惦放在心裡而拋卻公務。可為了墨九,他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了。
心底暗歎一聲,薛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擊西先頭傳來的訊息都告訴了蕭乾。
從大帳負氣離去,墨九便回去陪彭欣了。兩個女人一起用的午膳,在用膳期間,塔塔敏過去湊了熱鬧,還特地讓伙房加了兩個菜。
塔塔敏頂著一個“小王妃”的名頭,與彭欣兩個在席間“相談甚歡”,當然,主要是塔塔敏說,彭欣聽,墨九偶爾搞笑摻言,三個人相處,竟然沒有半分不愉快。
這讓許多禁軍都在私底下議論,羨慕小王爺,覺得小王爺對付女人確實有一套——能讓彭欣不遠千里來尋夫,能讓塔塔敏為了他堅持留在南榮大營,這也就罷了,他還能讓自己的兩個女人像姐妹般相處融洽。
當然,這都是謠傳。
反正宋驁聽了這些話,心裡就兩個字——“憋屈”。
不管是塔塔敏,還是彭欣,顯然都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墨九。
小王爺風流一世,如今魅力受損,居然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他自是不服氣。所以,過了晌午他就去叨攏墨九,非得約她晚上一會用飯。
結果很明顯,墨九拒絕了。
她不願意再被任何人當成使喚的工具,小王爺也不成。
不過,她雖然拒絕了宋驁,卻還是日行一善,特地差人給他送去一套女裝,一盒胭脂,並且告訴宋驁說:彭欣雖然對小王爺沒什麼好感,但對“自家姐妹”卻好得很。若小王爺肯男扮女相,就有資格與她們同桌吃飯了。
說到這裡,薛昉忍不住低笑。
“墨姐兒也是刁鑽,整治起人來真有一套。使君是沒有瞧到,拿到婦人衣裙和胭脂,小王爺臉都氣得綠了。想他堂堂王爺,何時受過這等閒氣,又怎肯紆尊降貴扮成女子,失了皇家體面?”
蕭乾默默聽著,眸底浮浮沉沉,思緒悠遠。
墨九沒有鬧著離開,於他而言就是好訊息。
不管是不是“從今往後,尋墓解蠱,焚香賞雪,你我之間,有共同目標的友誼,再無風花雪月的情愫”,也不管是不是她把他休了,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就還有挽回的機會。
他想:先等她冷靜一下,他再好好與她勾通罷。這會子她正在氣頭上,連“休書”都寫出來了,憑他對她的瞭解,她是個固執己見的人,多說無意,反會增添她的煩躁。
“使君,申時都過了,你可要吃點東西?”
薛昉審時度勢,看著他緊抿的唇,小心提醒。可蕭乾淡淡看他一眼,卻是搖了頭。
不是不吃,他是吃不下,也沒心情吃。
想一想,他這麼多年養成習慣,似乎每一個都曾被墨九打破過。而他以前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為了一個女子,茶飯不思,心緒不寧。
低頭,垂目,他慢慢拿起那本書,斜一下身子,就著爐火的光線看向頁面上那一小段蠅頭文字。
“自此長裙當壚笑,為君洗手做羹湯。望請郎君心如一,好教琴瑟配鴛鴦。”
這兩行字是墨九寫的。
前面兩句出自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典故,據說出自卓文君之口,是她與司馬相如兩情切切時所說。只可惜,並無全詩。墨九為它添這兩句,應當是那幾年躲在這裡看書時,即興所寫。
她並沒有告訴他,但這一番話,定然代表了她的心情,也代表了她對他的期許……蕭乾看著那一筆一畫,想著墨九寫下它時,垂落耳際的發,唇角噙著笑,還有猜測他何時可以翻看到的心情,一顆心竟是空落落的,像飄在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