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你告訴我。我想知道。”
在她溫柔的撫觸中,蕭乾脊背僵硬,眸底有一絲寒氣,如同銳利的尖刺,輕輕剜過墨九的臉……好一會,他垂目,與她對視。
“阿九在意嗎?”
果然,在意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墨九含笑,搖頭,“只要你還是六郎,我就不在意。”
她從容的回答,溫暖的表情,傳遞的全是愛與勇氣,可蕭乾微微闔眼,卻給了她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亦不知。”
“嗯?”墨九奇怪了,“為何?從何時開始發現的?”
蕭乾很猶豫。
盯著她黑亮的眼,他遲疑了許久。
“當日為了順利離開臨安,我用了蘇逸給的一張假皮面具。第一日並無什麼反應,第三日有輕微瘙癢,等我成功脫離蘇逸安排那些人的視線,與聲東擊西和走南闖北四人會合,再揭開那張面具時,臉上……便長了癤子,膿包……”
假皮面具?
墨九的心,瞬間寒涼。
她若沒有記錯的話,東寂是很喜歡搞這個的。
她第一次見到假皮面具,還是在菊花臺。
當時,東寂戴了一個鐘馗的面具來捉弄她。後來她隨東寂去參加墨家大會,為了方便喬裝,騙過蕭乾及墨妄等人,東寂也曾給她準備了一張假皮面具。
這一次蕭乾從刑場脫險,讓別人代替他行刑,用假皮面具確實是一個高招,基本可以完全的混淆視聽,以假亂真。
但是——
如果蘇逸的行為,正如她和蕭乾猜測的那樣,完全是受了東寂的指使,那麼假皮面具,肯定也與東寂有關。
如果一來,造成蕭乾毀臉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不是他?
不敢相信,又不敢排除,墨九久久沒有說話。
蕭乾黑眸幽幽,終究釋然一笑,拇指在她的臉上輕輕滑動。
“阿九不要想太多?嗯?”
“六郎……是他嗎?”墨九終於問出口。
“此話不敢亂說。”蕭乾並沒有藉機將東寂的所作所為全盤否定,而是蹙著眉頭,淡然道:“此事,原本我是不想告之於你的。”
不想告訴她,這是基於一個男人的氣概。
脫險是得人恩惠,若他再與墨九說這些引起她無端的猜測,那便顯得他肚量狹小,不能容人了。
可那是一張臉啦!
那是一張俊氣風華賽世間男兒的臉啦!
他又哪裡會真的不在意?
墨九心裡酸啾啾的,扯得絲絲作痛。她微微扁著嘴,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捏了捏,似乎要哭。
“你便不曾治療麼?到底是什麼毒物,可有明白?”
蕭乾搖了搖頭,許久才道:“藥物便是尋常的藥物,沒什麼稀奇,甚至也稱不上是毒物,有可能是為保持假皮面具的不變而使用。而且,引起癤子的原因很多,也可能與我本身體質相關。”
他是想說,與東寂無關麼?
墨九默了默,心裡打了個結。
有懷疑,卻還真不敢下定論。
遲疑一下,她問:“那還能恢復麼?”
蕭乾道:“那時身處險境,治療不便,耽誤了時候……不過阿九別擔心,你夫婿乃當世神醫,辦法總歸會有的。”
墨九嘟嘴:“就知道吹牛。”
“為夫何時有過誑語?”蕭乾看她又委屈的紅了眼睛,笑笑,又捏她的臉,“小傻瓜,其實這樣也好。如此,蕭六郎便徹底死去了。只要阿九不嫌我,別人如何看我,又有何干系?沒了那張禍害人的臉,反倒給了我自在,不是嗎?”
真會安慰自己。
哦不,真會安慰她。
墨九深深地打量一眼他坑窪不平的面孔,然後與他依舊神采奕奕的雙眸對視著,一陣酸楚襲來,情不自禁地踮著腳尖,湊上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像發誓一般,慎重許諾。
“不管年少,還是古稀,不管俊美,還是醜陋,我都不會嫌你。蕭六郎,我此生隨你,不離不棄,絕非說說而已。”
細微之處,方見情深。
她的情深之嘆,也感染了蕭乾。
顧不得晨光已升,日頭高照,顧不得外間牛羊滿坡,嗷嗷直叫,顧不得有無數弟子來回說笑,聲聲入耳,他喟嘆一聲,雙臂一展,將她緊緊束於懷中,飛快地低頭,吻上。
天地之間,一切都如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