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們抵京之前,先帝的喪事便已辦完。邵良宸如果想去偷著看一眼正德皇帝的屍首是不是本人,就只能去挖十三陵。
新帝登基大典以及冊封、為大婚選秀等事宜有條不紊地進展著,直至年關過去,嘉靖元年伊始,所有雜務才告一段落。上一個年,邵良宸在北京過,何菁帶著孩子在安陸過,這個年,邵良宸依舊在北京過,何菁帶著孩子在南京過。
過完了年,邵良宸收到了何菁寄來的一封家信。這並非分開後他收到的頭一封家信,但令邵良宸沒想到的是,偏偏這一封信裡帶來了一個巨大的訊息。
信中何菁抱怨了一通“南方的冬天真他喵的冷我天天都躲在屋裡烤火不敢出去”之後,在末尾寫了一行連筆英文,好似一行亂畫的花紋:“He's alive and healthy, but he doesn't allow us to tell you, just for fun!”
邵良宸看完,除了大罵一句“Shit!”再沒有別的可說。
他能想象得出,現在那幫人都聚在南京,很可能正德皇帝朱厚照還交代了錢寧與朱臺漣,等他過去了之後,就如何如何裝出一副為皇上駕崩痛心疾首的模樣給他看,能騙出點他的眼淚才是最好。
這……狗皇帝!你拿他不當回事的時候他好像挺傷心挺失望,等你真拿他當回事了,他又惡作劇來整你玩!這不是犯賤嗎?
那兩個人也是,那丫都已經不當皇上了,還那麼對他言聽計從、連個訊息都不送來,是幾個意思?誰是他們自家人,他們都忘了不成?
果然只有老婆跟我貼心!
“師父,你若想南下去找師孃,就及早去吧。”某天,嘉靖皇帝朱厚熜由他陪著走出奉先殿後說道。這些年朱厚熜一直隨著陸炳稱邵良宸為“師父”,也確實跟他學過一些武功,至今仍沒有改口。
他抬頭朝邵良宸一笑,本就少年老成的臉比原先更顯成熟:“如今誰看不出來,師父思念師孃都快鬱結成疾了,朕早就知道,你不是愛做官的人,如今朕已站穩腳跟,師父你想走就走了吧。畢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邵良宸望了望他,心裡又是一陣悵然。其實他與這個小皇帝相處的時日遠比與正德皇帝多,但與這孩子之間的感情總是若即若離,再近也近不到哪兒去。儘管如此,感情總還是有的,這一回走了,去與親人朋友們團聚,此生此世,與這孩子怕是就此別過,再沒見面的機會了。
確實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多謝皇上體恤,望皇上多多保重。”
他知道這孩子不需要自己擔心,如今朝廷的局勢遠比正史所載對嘉靖皇帝更有利,他這皇帝會當得順順當當的,也會有一番作為,至於過些年是否還會像歷史記載那樣迷上修道,那就不是自己可操心的了。
在邵良宸看來,能有自己的主見、不會被文臣控制的皇帝多數都是好皇帝,但也基本都不會有什麼好名聲。留給後人的歷史記載總會經過文人的諸多修改與粉飾,這一點連最貼近史實的《明實錄》都不能倖免——比如前世看到的歷史記載就說,因為楊廷和對武宗實錄的篡改,王瓊的所有政績幾乎全被抹殺。
由此可見,後世所見的名聲不好的皇帝不見得真是昏君,甚至還很可能是有所作為的明君,他們只是因為沒有對文臣們聽話,就得到了不好的名聲。這條原則適用於嘉靖皇帝,也同樣適用於那個現在跑去南方裝死的正德皇帝。
離京之時,騎馬行走於京郊官道上,回首望著北京城巍峨高大的城門樓,邵良宸忽然有種挺自豪的感覺——我雖然不愛做官,但今生今世能有機會參與到這兩任皇帝的故事中去,實在是件幸運的事。
到通州換乘船順運河南下,十四天後,邵良宸抵達南京。
他走進南京宅子的庭院時,何菁正抱著一歲半的兒子坐在院裡的石凳上曬太陽。
他們是老夫老妻了,彼此間的親密已經從當初的親親抱抱、你儂我儂轉變為更家常、更自然的表達方式。何菁一見他,就苦笑著舒了口氣:“你可算來了!”
“怎麼,這陣子累著了?還是二哥他們又惹事煩你了?”邵良宸過來陪她坐在石凳上,將兒子抱來腿上逗著。小傢伙一共才在人世過了十多個月,如今倒與他分別了四五個月,已經不大記得他了,被他抱著有點怯怯的,一雙像極了何菁的大眼睛裡滿是警惕。
“那倒不是,”何菁把個她自己縫製的玩具小熊塞進兒子手裡,才讓他放鬆了些,“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