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漣對皇帝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至於如何去安撫其餘宗室,辦法就無需邵良宸去想了。
“你原先一個朋友都沒有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靜默良久之後,皇帝問道。
邵良宸心裡有絲意外,又是一時沒答上來。
正德皇帝直望向他:“朕並未明言限制過你與人結交,從前你與誰都不深交,是為什麼呢?只為了做個孤臣,安朕的心麼?”
邵良宸直言答道:“回皇上,臣是沒機會與人深交,也不曾遇見令臣覺得值得深交的人。”
“那這一回錢寧……”
“臣與錢寧這一次畢竟是一同出生入死。”
“一同出生入死……”皇帝咀嚼著這句話,“倘若沒機會與誰一同出生入死,亦或是……有了機會,也是湊巧與些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一同出生入死,就還是隻能繼續孤家寡人,連個可深交的朋友都得不到麼?”
這是皇帝在試圖與他交心麼?身為皇帝當然只能是孤家寡人,你想去深交一個朋友,又有誰敢輕易跟你深交啊?問題是,尋常朋友還難保有翻臉的時候呢,要跟你交了朋友,你一翻臉就把人家砍了怎辦?
見邵良宸又是一陣靜默,皇帝笑道:“怎麼,又不敢接話了?”
邵良宸略略苦笑:“臣是覺得,能有機會聽皇上說出這種言辭,臣受寵若驚,才一時無言以對。”
他說話還是這麼小心翼翼,皇帝微微嘆息了一聲:“你今晚不要回家了,隨朕去個地方。”
“……是。”邵良宸很想聽他就朱臺漣的事說點更確定的話,可又不敢隨便開口動問,只好先應了下來。
正德皇帝興建豹房的目的,就是逃離深宮大內的各樣規矩,後宮的那些規矩在這裡都不適用,皇帝留宿外男在豹房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他喜歡的優伶戲子常會被留宿在此,不過邵良宸這位御前紅人在此留宿倒還是頭一回。
在天黑之前,他託了一個家住得離東莞侯府較近的宦官下值後替他帶個話給何菁,就說他今晚留宿豹房,讓她不要擔心。至於二哥的事進展肯定不合適請外人轉告,不過他相信何菁聽說了他被皇帝留宿在此,也能猜得到此事有了個好的進展。
那番長談之後,正德皇帝著人為他安排了下處暫且休息,後來的半天都沒再跟他見面。
直至晚膳傳過了以後,天完全黑了,皇帝才差人來喚他。邵良宸十分好奇皇帝究竟想帶他去幹什麼,據他所知,不論外間把正德皇帝的私生活傳說得何其不堪,其實人家皇帝還是挺正常的,女人是手邊常有,但絕沒有像外人說得那麼飢不擇食亂七八糟,而且人家並不好男風,從沒真的養過男寵,這一點比錢寧還檢點呢。所以邵良宸倒不會疑心皇上對他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夜色籠罩之間,邵良宸踩著石鋪小路,跟著宦官走到一處庭院,見到正德皇帝正站在院中,跟前守著兩個挑燈宮女。
“禮都免了,走吧。”皇帝說完就當先走去,邵良宸錯後一步跟著。
靜靜地走了一段路,皇帝忽然轉頭問:“朕還從未問過你,你好男風麼?”
邵良宸心裡咯噔了一下:“回皇上,臣不好。”
“真不好?”
“真不好。”
“那朱臺漣呢?也不好?”
“據臣所知,他也不好。”
“如此一說,你這麼著意救他,倒不是因為私情。”皇帝哈哈一笑,“那就只能是為了你那位寶貝夫人了?沒想到她才認親這點日子,便能與兄長有了深厚感情呢。”
邵良宸暗中揩了揩冷汗:“皇上,臣有意相救朱臺漣,其實是感佩他人品端方,並非為了誰。”
“你就別解釋了,懼內也不丟人。”
“……是。”好像承認是為了老婆才講情不大好,可人家皇上已經說得那麼肯定,再矯情下去更不好,邵良宸只好認了。
又安靜走了一會兒,皇帝又問:“錢寧好男風嗎?”
“這個……回皇上,臣沒有就此問過他,並不清楚。”
邵良宸越來越一頭霧水,怎麼感覺皇上就像在挑男朋友?
豹房後面這一片的結構他不熟悉,黑夜間更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得好像穿過了三道院子,兩座不同形狀的月洞門,最後來到一座垂花門跟前,宦官開了門,恭請皇帝與他走進門去。
等穿過了門口,邵良宸一看,面前橫著一條三四丈寬的街道,對街的建築明顯已不是宮廷風格,而是民居,原來他們不是“進”了門,而是出了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