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啞巴的丫頭,變作了真正的啞巴。
燕成堇用她做探子,卻遷怒似的憎恨和厭惡她這張告密的嘴。
外面剛過了街市,喧鬧聲尚在耳邊,天太熱,抬轎的幾個婆子坐在轎子杆上咕咚咕咚地飲著大碗涼茶。
蘇傾茫然想,要是走,此刻倒是好機會。
春纖枯瘦的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她驚了一下,忙回過頭,春纖抓著她的手腕,眼裡淚水漣漣的,慢慢往外推了一推。
走吧。
走吧尚儀,莫說對不起,其實是我對不起你。
蘇傾呼吸著轎內悶熱的空氣,一雙眼睛靜靜地望著她,反抓住她的手腕,掀了簾子跳下去,往外一拖,春纖眼睛瞪大,一隻風箏似的讓她帶了出去。
繡著牡丹花的圓形宮扇“啪”地落在轎子底的絨毯上。
蘇傾肺裡似乎全是棉絮,沒命地跑著,茂密的樹冠如雲,飄過人的頭頂,踏過弧形的小橋,橋下的一條窄河,徐徐東流。
她聽得見春纖費力的呼吸,兩人牽著的手越繃越緊,像一條撐不住力的繩子,終於,“啪”地一聲掙斷了——
春纖讓人撲倒了。
著銀色鎧甲的大內侍衛,源源不斷地從橋的兩端湧過來,橋下的河像一條光帶,折射著刺目的光。
趴在地上的春纖給翻了個個兒,讓人一巴掌抽得鼻血橫流,蘇傾跪在她身前:“大膽!”
春纖癱在地上,死屍一樣地躺了一會兒,顫抖著爬將起來。
後面跟著的侍衛圍成一道人牆,一張張嘴都說著同一句話:“請蘇尚儀回宮。”
“這丫頭煽動人心,其心可誅。”奶孃切齒道,“拉下去……”
話未說完,她的臉色一變,因為蘇傾正靠在橋柱上,眼睛直直地看著橋下流淌的河,那身形單薄,仿若一陣風就能吹下橋去:“是我帶她走的,若要罰……”
奶孃在這雙安靜的眼睛裡面看到熾烈的一把火,她好像預感到蘇傾在想些什麼。
春纖也知道蘇傾在想什麼,她猛地掙開拉著她的人,沒人能想到她有這樣瘋子樣的力氣,她向著蘇傾倉促地福了一福,笑渦裡掛著眼淚,搖了搖頭。
那道影子斷線風箏般翻過橋柱,跳下橋去。
“撲通——”
蘇尚儀初進宮時教導禮儀規矩,握著她的手一撇一捺地寫“人”:“為主,要做良主;為僕,當為忠僕。一撇一捺,才立得穩。”
她嬉笑說:“我認得這個字,是大人的人,貴人的人。”
蘇傾想了一想:“生而為人,不論尊卑。”
她那時想,蘇尚儀可真好,不像她的娘,從小罵她是婊/子、賤骨頭。
當了一輩子的老鼠,總算當了一回忠僕。
第54章 點絳唇(十一)
明宴的袍角被風捲起; 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滾動; 院子裡齊齊跪著四個人,一個女孩子; 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絞著雙手。
這是荊月頭一次見到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他立在風中; 像一杆不動的旗; 沒甚表情地低頭注視著地上的人; 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蒼白的臉。
他一絲不笑; 壓得人喘不過氣。這是一座刻像; 是一尊邪神; 絕對不是一個丈夫。
俞西風的背壓得很低,幾乎趴在地上; 背上的劍柄高高地翹起。
得到訊息後,他追了轎,但隔得太遠,終究是被擋在一牆之外。
明宴開口了:“你跑哪裡去了?”
“大人; ”荊月顫抖著聲音,“他,他是同我……”
明宴眼角凌厲地掃來:“問你了?”
荊月噤了聲。
西風說:“屬下錯了; 請大人責罰。”
東風說:“他們裡應外合; 同時作難,我沒、沒反應過來,早知那姓宋的帶著家丁撒潑我就應該發現不對……”
明宴靜靜聽著,又似乎沒在聽:“我走的時候說什麼了?”
南風眼眶發赤; 拳頭緊緊握著:“大人,那宮裡來的嬤嬤一口一個反名扣在您頭上……”
“我是不是說‘看好夫人’?”明宴驟然爆發,一腳一個踹在肩上,四個少年被蹬了個仰翻,荊月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明宴沉著臉,“啪”地抖了抖衣襟,徑自進了屋,不消時出來,已換上一身猩紅,簪冠亮得刺目。
南風扶著肩膀爬起來,“大人可是要入宮?”
明宴側頭看他一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