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東風見宋都統一個八尺男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嗤笑一聲,眼睛一瞪:“你說大人鴆殺你岳丈,我還說是你呢。”
鄭都統面色急變,手指點著東風鼻尖:“大司空心狠手辣,六旬老人都不放過,瞧瞧這條瘋狗的囂張樣,國有大司空,天下危矣。”
身後一隊人馬,皆是護院家丁,個個手拿棍棒,眼紅得像要滴血,聞言騷動起來:“大司空府,今日總得給個說法。”
東風冷冷掃諸人視一週,慢慢擼起袖口:“想要個什麼說法?”
蘇傾攀著窗欞,眉頭皺著。小世界中。丞相本應死於兩天之後,明宴之手,可是現在……
門“哐啷”一聲讓人撞開,熱浪滾進來,她轉過身去,背貼著窗框,本以為是南風,可進來的卻是幾個嬤嬤,身上著的是燕宮的官袍。
為首的那個上了年紀的她認得,正是王上的奶孃,身板硬朗,服侍於王上身側,從前她出入於寢宮,總是見過。
她銳利的眼,掃過蘇傾的臉,將她從頭打量到腳,似乎在檢驗一樣物品,末了才行了禮:“轎子侯在外頭,請蘇尚儀隨奴婢回宮。”
蘇傾望著她,還未啟唇,她向後使了個眼色,又進來兩個眼生的嬤嬤,一左一右地架起她的手臂,力大無比,捏得她的骨頭都要折了,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出了門。
“站住!”南風手裡拿了一根長棒,棒頭挨著嬤嬤的衣襟,“還不放開。”
俞西風不在,北風出門未歸,東風分身乏術,俞南風瞥見後門處停了一頂眼生的轎子,身形一掠,便從前院到了這處。
奶孃斂袖行了一禮,語氣卻是冷冷的:“小爺還請行個方便。”
“方便?”俞南風說,“從我們院中搶人,真當我們大司空府來去隨意?”
奶孃眸光冷厲:“蘇尚儀來貴府做客,久久不歸,亂了宮中規矩,我等奉王上之命,特來接蘇尚儀回宮。”
南風看了蘇傾一眼,蘇傾烏黑的眼睛也鎮靜地看著他:“這是我家夫人,沒有你找的蘇尚儀。”
“大司空迎娶的是荊小姐,小像奴婢可是見過的。”她冷冷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枚南君令,“見此令者如見天子,蘇尚儀十日後即為南國王后,今日大司空扣押王后,可是要反?”
她的聲音極洪亮,前院與此處只隔一條狹道,“反”字一出,似乎廊上驚飛無數鴉雀。
立在前院的鄭都統雙眸一眯,頭上繫著的白布條,迎風飄著個斷頭:“鴆殺丞相,扣押王后,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大司空若敢反,我手下十二衛就侯在門口,定當肝腦塗地,拱衛王上。”
一時間,前院、側院皆靜默了一瞬,似乎空氣都停滯不動,無數雙眼,各懷心思地交織著。
南風與東風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忌憚,就是這猶豫的片刻,蘇傾開了口,“嬤嬤言重了,大司空素來忠義,怎會行悖君之事?”
她扭了一下身,抓著她的兩個嬤嬤見她面沉如水,手上皆放鬆了。蘇傾站直,看了南風一眼:“是我回府探親,誤了時辰。”
奶孃臉上這才帶了一絲滿意:“蘇尚儀這才是識大體。”
蘇傾讓人扶著上了軟轎,遠遠地聽見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和喊聲傳來,北風單薄的影子追著轎子跑:
“傾姐,傾姐別走!”
奶孃放下厚重的簾子,把外頭的光景全遮住了:“走快些。”
轎子讓人抬起來,奶孃擠在蘇傾身邊坐著,輕道:“尚儀熱麼,打扇。”
旁邊的扇子慢慢搖動起來,掀動了沉滯不動的空氣,持扇子的手腕細瘦,腕骨上有一顆瘊子。
蘇傾側頭看了一眼,旁邊人的臉沒在昏暗裡,似是察覺她看過來的目光,打扇的那隻手怯怯地停了一停,隨即更賣力地加快了。
小小的轎子裡擠了三個人,奶孃體格健壯,擔轎的嬤嬤抬得實在吃力,途中要停靠一下,奶孃無法,只得下了轎子,挨個兒叱罵。
蘇傾掀開了簾子,藉著一束光,回過頭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春纖?”
春纖消瘦許多,眼裡哀哀的,似乎有了比從前多出許多的愁悶的情緒,微張了口,卻沒能發出聲音。
蘇傾伸手抬著她的下頜,壓住下唇慢慢向下,春纖拼命搖著頭,慢慢地,喉嚨裡飄出了一聲掙扎的嘶啞的氣聲:“哈……”
蘇傾見了那肉瘤似的斷舌,指頭麻痺了似的,從指尖涼到關節,她閉了閉眼睛。
“對不起……”
總是在關鍵時刻